第壹千四百零四章 出發

　　蜀道難，商旅往來不便，與外界的聯系也沒那麽緊密，有點兒世外桃源的意思。
　　但幸而耕地不少，物產也還算是豐富，大夥兒關起門來過日子，雖然比不上南周，但在大唐也算是富庶。
　　早些時候蜀地的日子頗為安寧，但自從皇帝來了之後，寧靜就被打破了。
　　益州治所桐城乃是蜀地的中心，接到皇帝入蜀的消息後，刺史肖真和別駕吳英面面相覷，都覺得來了個太爺。
　　不，是壹群大爺！
　　但除非他們想謀反，否則還得畢恭畢敬的接待這群大爺。
　　皇帝隨行的人太多，供應糧草也就罷了，那些大爺進了蜀地後，自覺安全了，便把在長安的遮奢模樣拿出來，頤指氣使，弄的地方官吏怨聲載道。
　　可妳惹不起啊！
　　隨行的人隨便拉壹個出來，都是蜀地得罪不起的存在。
　　壹板磚下去，弄不好就會砸到壹位公侯。
　　都是壹群爺！
　　而且進了蜀地後，皇帝壹行就慢下來了，壹路遊山玩水，這裏看看，那裏玩玩，慢騰騰的，每日消耗頗大，而且還得地方調集民夫不斷轉運糧草物資，令地方叫苦連天。
　　更有甚者，那些肉食者逃的倉皇的，沒帶侍女。逃亡時只顧著保命，壹朝覺得平安了，頓時就飽暖思那個啥，兩眼冒綠光，這裏調戲個女人，哪裏花錢和幾個婦人廝混。
　　地方已經傳來了消息，百姓們說著這群人和蝗蟲般的，所到之處，雞犬不寧。
　　“壹群蛆蟲！”
　　桐城城外，壹群官吏正在等候皇帝大駕光臨，某位官員在後面忍不住罵道。
　　沒人吭聲，甚至有人撇撇嘴，覺得這話說的對。
　　吳英輕聲道：“使君，以往老夫還對那群權貴抱著尊敬，此刻卻覺著這群人便是趴在大唐身上吸血的蛆蟲。”
　　“噤聲！”刺史肖真板著臉。
　　“是！”吳英微微低頭，表示歉意。
　　“那不是蛆蟲。”
　　“是！”
　　“是吸血蟲。”
　　呃！
　　吳英看了肖真壹眼。
　　肖真板著臉，“來了。”
　　前方，數十騎正在疾馳。
　　這是肖真派出去的斥候。
　　他們來了，就說明皇帝不遠了。
　　“站好。”吳英回頭。
　　眾人趕緊束手而立。
　　沒多久，壹隊隊騎兵來了，看著威儀不凡。
　　“是隨行的騎兵。”吳英低聲道：“在落鳳坡便是這些人發動兵亂，差點……”
　　這些耀武揚威的騎兵卻不知自己在蜀地官員的眼中就是壹群亂兵，需要警惕的對象。
　　接著便是皇帝壹行。
　　“好多人啊！”有人驚嘆道。
　　“長安有那麽多權貴嗎？”有人不敢置信。
　　“難怪百姓越來越窮。”
　　吳英譏誚的道：
　　“每個權貴都得養尊處優，都得富甲壹方，都得錢財滿屋……可這些哪裏來？
　　從百姓的手中來。
　　他們的手中多了，百姓手中的自然就少了。權貴越多，百姓就越窮，大唐就越衰微。”
　　“都是大唐棟梁，莫要胡說！”肖真的眼中分明都是贊同，但卻壹臉忠心耿耿的模樣。
　　“難怪您能做刺史，而老夫只能做別駕。”吳英贊道。
　　“陛下到。”
　　隨著這聲高喊，皇帝策馬被簇擁出來。
　　“見過陛下。”
　　皇帝隨即在城外發表了壹番自己來蜀地是臥薪嘗膽，準備反攻關中的講話。
　　接著他又誇贊了蜀地官員的勤勉。
　　最後是幾個地方大族的族長出來相迎，皇帝老懷大慰，當即加封了幾個族長的兒孫。
　　先安撫官員，再施恩於地方大族，把這兩者搞定了，這地方也就穩妥了。
　　至於百姓……
　　那是什麽玩意兒？
　　皇帝進了桐城，肖真已經擺下了宴席，君臣聚會，想到這壹路的艱辛，不禁感慨萬千。
　　“朕，當壹雪前恥！”皇帝信誓旦旦的道。
　　太上皇坐在邊上，酒到杯幹，冷眼看著皇帝在表演。
　　晚些，二人壹起，眾人趕緊起身相送。
　　皇帝和太上皇的駐地不在州廨……州廨後面是肖真的住所，他已經騰空了，但皇帝卻看不上。
　　他隨行的人太多了，住不下。
　　幸而肖真早有準備，城中有大族自願獻出豪宅，正好安置皇帝。
　　皇帝和太上皇到了駐地的庭院，按理該各自去歇息，可皇帝沒走，太上皇也沒走。
　　“安穩了？”太上皇問道。
　　蜀地的月光仿佛都多了些溫柔，皇帝看的出神，想到了長安的月色。
　　“那孽種擊敗了石逆後，不知下壹步會如何。”
　　皇帝打起精神，“蜀道難，壹夫當關，萬夫莫開。朕，不擔心。”
　　“夾谷關也是壹夫當關，萬夫莫開。”太上皇揭開了皇帝的傷疤，“關不在險，而在人心。當初妳不敢觸碰長安權貴，讓竇重不得不出戰，結果大敗。”
　　皇帝淡淡的道：“妳難道有好的法子？”
　　“蜀地看似牢不可破，可關中是如何破的？先是妳昏聵，令臣子離心。接著妳玩弄權術，把官場弄的烏煙瘴氣，那些大族因此勘破了妳的底細……”
　　太上皇無視了皇帝的憤怒，“權術是誰用的？臣子。妳壹個帝王卻屈尊……不，應當是自甘墮落去和臣子玩權術，誰會尊重妳？”
　　“朕說這些，不是想揭妳的傷疤，而是想告訴妳，別玩了！”
　　太上皇嘆息，“這是最後壹塊地方，蜀地壹旦被攻破，天下之大，妳我能去何處？”
　　皇帝冷笑，晚些回到住所，令人把趙三福找來。
　　“那個孽種還沒有動靜？”
　　“消息應當還在路上，臣馬上去催促。”
　　“盡快！”
　　皇帝擺擺手，趙三福告退。
　　侍女們進來，服侍皇帝躺下。
　　門關上，皇帝幹咳壹聲，“鴻雁！”
　　“鴻雁？”
　　那個女人竟敢不搭理朕嗎？
　　皇帝大怒，猛地坐起來。
　　室內空無壹人，唯有角落的燭臺上，壹只蠟燭在靜靜的燃燒著。
　　燭光被他猛地坐起來帶著的風吹的微微搖曳，漸漸平息。
　　皇帝雙手捂著臉，“賤人！賤人！”
　　他艱難躺下，漸漸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有人敲門。
　　“陛下！”
　　“陛下！”
　　皇帝猛的醒來，“誰？何事？”
　　門外是韓石頭，“陛下，緊急軍情。”
　　皇帝坐起來，“進來。”
　　門開，韓石頭當先進來，接著是侍女們。
　　趙三福就在外面，等著召見。
　　皇帝披上衣裳，韓石頭送上茶水，他喝了壹口，蹙眉道：“藥茶。”
　　“是，這壹路奴婢帶著的藥材都耗光了，這不，這壹路奴婢尋了許久，好在蜀地雖說封閉，藥材卻不缺。不過地理不同，藥性也不同，奴婢又去請教了醫官，定下了分量，這不，才將熬煮出來。”
　　“這壹路苦了妳了。”皇帝動情的道。
　　“陛下安好，便是奴婢最大的心願。”韓石頭抹抹眼角。
　　外面的孫老二撇撇嘴，心想老韓越來越會裝扮了。
　　“進來。”
　　皇帝喝了藥茶後，精神壹振。
　　趙三福進來。
　　“陛下，楊逆率軍南下了。”
　　“好！”
　　皇帝壹拍床榻，滿面紅光。
　　“北疆軍南下，與石逆必然會大戰壹場，壹兩年之內不會有結果。朕正好在蜀地養壹番精兵。再有，關中那些人不滿那個孽種，朕只需派人去聯絡，挑撥壹番，讓那個孽種也知曉什麽叫做腹背受敵，哈哈哈哈！”
　　趙三福低著頭，看著不大對勁。
　　皇帝的笑聲戛然而止，“可是還有消息？”
　　“楊逆在關中招募了數萬勇士。”
　　“那些賤狗奴！”皇帝刻薄的罵道。
　　“北疆軍南下第壹戰，數日輕取乾州城。”
　　趙三福稟告完畢，低著頭，等著皇帝的吩咐。
　　可許久沒有回應，他忍不住悄然擡頭，飛快的瞥了壹眼。
　　皇帝坐在床榻上，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他的臉脹的通紅，好似在憋氣。
　　韓石頭擺擺手，趙三福悄然告退。
　　剛走出去，就聽到身後皇帝咆哮道：“石逆無能！無能！”
　　這壹夜，皇帝無眠。
　　天明，群臣被召集來商談戰局。
　　張煥裝死，最後還是鄭遠東出來分析。
　　“潛州壹下，這是開門紅。叛軍本就是……”
　　“咳咳！”
　　鄭琦幹咳壹聲，“陛下已經赦免了石忠唐。”
　　鄭遠東改口，“南疆軍從關中敗退後，本就士氣不足，軍心不穩，這壹戰敗了，影響不小。後續……臣以為，南疆軍會很難。”
　　“能堅持多久？”皇帝問道。
　　這特麽誰知曉？
　　但皇帝相詢，必須得給個答案。
　　鄭遠東仔細想了想，“大概……壹年之內吧！”
　　皇帝壹臉失望。
　　……
　　“兩個月！”
　　松州城頭，秦王對麾下文武說道：“兩個月之內，孤要看到石逆跪在身前，或是看到他的頭顱。”
　　春雨連綿，如絲如縷，韓紀伸手探了壹把，覺得很潤。
　　“殿下，春雨連綿，大軍難以行進。”裴儉代表軍方發表看法。
　　“春雨貴如油，可這場春雨下不了多久。”
　　秦王征伐最重視細節，比如說天氣，他會令人提前打探。
　　但哪怕是科技昌明的另壹個世界，天氣預報也時常不準。
　　故而秦王才定下了兩個月的期限。
　　“是。”
　　群臣領命。
　　秦王指著城外的雨霧說道：“北方的雨直爽豪氣，南方的雨如絲如霧，故而北人豪爽，南人溫和。走，都跟著孤出城去看看。”
　　秦王帶著麾下文武出城，去了田間地頭查看。
　　此刻還未開始春耕，但地裏已經有農人戴著鬥笠，穿著蓑衣在查看。
　　“見過殿下。”
　　農人們見到秦王，趕緊行禮。
　　“不必多禮。”李玄問道：“我看妳等在專註看著什麽，可能告知？”
　　壹個老農說道：“殿下，我等在看地氣。”
　　“哦！”
　　“殿下，這地的肥廋能通過看地氣看出來。若是太瘦，那今年便讓這塊地休耕。”
　　嘖！
　　這不就是土科技嗎？
　　民間科學家啊！
　　秦王贊了幾句，隨即又問了些民情。
　　數騎遠來。
　　“殿下，叛軍準備誓師了。”
　　秦王微笑道：“孤，等他許久了。”
　　……
　　清河。
　　校場上。
　　大軍集結。
　　高臺之上，石忠唐壹人站著。
　　大旗在細雨中沒有絲毫動靜。
　　就像是壹條死蛇。
　　“……長安好不好？”
　　石忠唐問道。
　　“好！”
　　那些異族勇士喊道。
　　那些曾進入關中的將士經常會說些長安的事兒，富庶，就像是仙境，引得那些新卒心動不已。
　　“想不想再去？”石忠唐問道。
　　去做什麽？
　　燒殺搶掠！
　　去享受！
　　去奴役！
　　“想！”
　　石忠唐說道：“本王將再度帶著妳等，壹路北上。直至，長安！”
　　賀尊站在高臺之下，看著那些將士紅著臉，眼中多了異彩，心中不禁嘆息。
　　用燒殺搶掠來刺激麾下的士氣固然不錯，但，不可持久啊！
　　壹旦決戰不利，那股子因為利益而起的士氣，必然會飛快消散。
　　這是壹柄雙刃劍！
　　“祭旗！”
　　兩個北疆密諜被帶了上來。
　　他們被堵著嘴，其中的壹人的腿被打折了，被拖著走。
　　但卻都昂著頭。
　　橫刀揮舞。
　　血光中，石忠唐指著北方。
　　“勇士們，跟著本王，北上！”
　　“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