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使君饒命

　　礦山不高，否則轉運礦石就能讓人發狂。
　　但險峻。
　　壹條僅能容納壹輛大車通行的山道頂端，就是壹個隘口。
　　隘口此刻堆疊了許多礦石，看著堅不可摧。
　　隘口上，幾個山賊在大聲叫罵。
　　山下，楊玄舉手，騎兵勒馬，步卒止步。
　　山下，除去風的呼嘯之外，很是安靜。
　　帶路的向導，奉州軍隊正秦源上前，指著隘口說道：“使君請看，這上面便是礦山。”
　　楊玄已經看到了，“易守難攻。”
　　“誰說不是呢！”秦源說道：“這條山道不好走，每次奉州出擊，這邊就堵住隘口。”
　　老賊已經進入了名將狀態，“用好手突襲呢？”
　　“山賊中也有好手。”秦源覺得老賊有些輕敵了，“上次咱們的好手突襲，被幾個山賊的好手聯手伏擊，重傷而歸。”
　　“多謝提醒。”楊玄頷首。
　　秦源覺得他們太輕松了些，就再度告誡，“使君莫要輕敵……這些山賊是遇強則強，壹旦首戰失利，他們就會愈發的嗜血，越發瘋狂，到了那時，就不好打了！”
　　當初奉州軍就吃過虧，但秦源發現楊玄依舊神色輕松。
　　“郎君，我也去。”姜鶴兒穿的是小吏的衣裳，可壹開口，那清脆的聲音讓秦源楞了壹下。他仔細壹看……
　　細嫩的不像話的肌膚，眉目如畫，小巧的紅唇，以及……隆起的兇。
　　艹！
　　這位楊使君出行還帶女人的嗎？
　　楊玄搖頭，“這些山賊中也有好手。”
　　“我有暗器！”
　　“他們說不得有毒蛇！”
　　女孩子多怕蛇蟲，果然，姜鶴兒縮縮脖頸，：“真的？”
　　秦源聽她聲音清脆，神態嬌憨，不禁生出了好感，就說道：“山賊中的好手有擅長使毒的，還有人帶著毒蟲。”
　　姜鶴兒看了楊玄壹眼，“郎君，那我披甲上去！”
　　剛開始姜鶴兒對楊玄帶著戒備心，時日長了，她見楊玄連碰都不碰自己，就漸漸信任了這個男人。
　　“不急。”
　　楊玄在看著隘口。
　　老賊拿出冊子和炭筆，“郎君，咱們還在等什麽？”
　　“士氣！”
　　楊玄壹開口，秦源發現連韓紀都在仔細傾聽。
　　這壹路他發現楊玄許多事兒都不管，軍隊是南賀在管理，其它事兒是韓紀掌總。
　　也就是說，這位韓先生就是楊老板的頭號幕僚。
　　所謂幕僚，必然是在智謀上超越……至少不能低於恩主，否則恩主要妳何用？
　　所以見到韓紀壹臉認真的傾聽，恍若學生對先生的姿態時，秦源心中壹哂，別過臉去，不讓韓紀等人看到自己的奚落之色。
　　“夫戰，勇氣也！”
　　秦源身體壹震，緩緩回身。
　　就見楊玄在馬背上，神態從容的看著麾下，就像是看著壹群弟子。
　　開口的壹句話就讓秦源心中壹震，但又覺得這話有些空洞。
　　壹種期待，壹種不屑……讓他不禁仔細傾聽。
　　“壹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秦源閉上眼睛。
　　然後睜開，“山賊此刻囂張，便是壹鼓作氣。使君不動，不應，山賊自然會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楊玄微微頷首，覺得這人有些悟性。
　　秦源只覺得曾經的壹些迷惑，此刻全數解開。
　　他感激的拱手，“多謝使君教誨。”
　　“妳學到了，這便是妳的緣法，無需感激。”
　　這氣度，讓秦源不禁贊美道：“使君雅量。”
　　隘口上，燕洵指著山下，對身邊的兩個黑瘦男子說道：“楊狗身邊定然會有好手，此處易守難攻，楊狗定然會用好手突襲，還請二位出手。”
　　這兩個好手平日裏好吃好喝供著不動窩，只有關鍵時刻才能召喚。
　　壹個眼窩深陷的黑瘦男子淡淡的道：“早就聽聞楊狗在草原的威名，據聞可止小兒夜啼。不過，這裏是山中，我們會告訴他，最好，哪來哪去！”
　　燕洵微笑，“若有繳獲，二位可取三成。”
　　山賊不讀書，也沒有什麽文化傳承，故而要想驅使麾下，唯有利益。就如同燕洵執掌礦山，圖鹽大王就分潤了些好處，才能讓他盡心盡力。
　　兩個好手矜持頷首，隨即坐下，閉目調養內息。
　　敦林幹咳壹聲，“三成，是不是少了些？”
　　瞬間，燕洵看向他的眼中多了壹抹殺機！
　　兩個好手睜開眼睛，對敦林微微頷首，微笑著，隨即再度閉眼。
　　礦山由誰來執掌，這兩個好手有建言的權力。故而燕洵壹直給與他們優待。
　　可敦林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給出了更大的好處。
　　這是想捅他壹刀！
　　謀奪他的位置！
　　狗東西！
　　燕洵笑道：“三成不少，這裏面可沒有甲衣。若是甲衣到手，二位可拿兩成。”
　　甲衣對於山賊來說就是神器，壹套甲衣帶回去，就能換取幾個女人。
　　兩個好手看了燕洵壹眼，知曉這二人之間表面和氣，暗地裏卻在爭權奪利。
　　但，這樣對我們再好不過了！
　　故而二人對燕洵微微壹笑。
　　“多謝了。”
　　如此，此戰最大的收獲就是他們！
　　敦林也不惱火，反而贊道：“應該的！”
　　“喊不動了。”有人說道。
　　隘口上的幾個大嗓門嗓子都喊沙啞了。
　　“換人！”
　　燕洵走過去，往山下看了壹眼，“楊狗不動，這是累了嗎？”
　　敦林說道：“他們從陳州遠來，定然是累了，要不，讓勇士們輪班歇息？”
　　燕洵搖頭，“不妥，就怕楊狗順勢突襲。”
　　敦林笑道：“他從未和咱們交過手，第壹次就算是突襲，規模也有限。”他指指那些山賊，“勇士們辛苦開礦，累的夠嗆，歇息壹番，才好殺敵，妳說呢？”
　　那些山賊看向敦林的眼神中多了些感激之色，把他看做是自己人。
　　燕洵冷冷的道：“也好。”
　　於是，山賊們開始輪班歇息。
　　每日采礦累的壹批，睡眠時間少，此刻得了空閑，那些山賊就靠在邊上，沒多久鼾聲四起。
　　“若是唐軍大舉突襲，我弄死妳，想來大王也會歡喜！”燕洵冷冷的道。
　　敦林笑道：“從妳來了礦山之後，勇士們的日子就越來越難過。妳只知曉索取，不知曉愛惜勇士們，我看不慣，又如何？”
　　燕洵鄙夷的道：“上次有人怠工，是妳親手吊死了他。這個時候妳說什麽愛惜勇士，熊羆的臉皮都沒妳的厚！”
　　“呵呵！”敦林只是壹笑。
　　山下，楊玄揮手。
　　“出擊！”
　　兩百余人依次出擊。
　　打頭的是張栩，他手中拎著盾牌，越跑越快！
　　“別啊！”王老二跟在他的後面，“讓我打頭！”
　　“老二！”屠裳拽了他壹下，“妳氣血沒他雄渾，擋不住多久。”
　　張栩壹邊跑，壹邊點頭，“屠公說得好！”
　　王老二急了，“我是童子！張栩不是。”
　　“童子怎麽了？”張栩笑道。
　　“郎君說童子氣脈悠長。”
　　“噗！”張栩忍不住笑了起來，順手用盾牌擋住了偷襲的箭矢。
　　“妳要功勞來作甚？”屠裳苦口婆心的勸解著。
　　“功勞多了能升官。”
　　“妳升官作甚？”
　　“有俸祿！”
　　“俸祿能買肉幹。”
　　“屠公妳怎麽知道？”
　　“放箭！”
　　山賊的弓箭手聚攏在壹起。
　　“看我的！”
　　王老二準備表演壹套刀法。
　　上次他讓人在邊上潑水，壹套刀法使下來，竟然滴水不漏。
　　這等刀法用來抵禦箭矢，那不是輕松寫意嗎？
　　壹道槍影突然出現在他的前方。
　　箭矢被輕松彈飛。
　　王老二無語望天。
　　“他們來了。”
　　隘口上，燕洵喊道：“都起來！都起來！”
　　“才兩百多人！”敦林搖頭，“無需如此。”
　　啪！
　　燕洵抽了他壹巴掌，面色鐵青，“再敢多嘴，我便殺了妳！”
　　“妳這個膽小鬼！”敦林捂著臉，“兩百多唐人就令妳懼怕了，那麽，我便讓妳看看何為勇氣！”
　　他帶著數百山賊迎了上去。
　　打頭的山賊興高采烈的沖向張栩，用力壹棍子砸去。
　　呯！
　　棍子順利的砸在了盾牌上，然後反彈，重重的拍打在山賊的額頭上。
　　“吼！”
　　張栩大吼壹聲，鐵棍子奮力砸去。
　　山賊的腦袋就像是瓜果，被重重壹擊拍碎。
　　可山賊們悍不畏死的圍住了他。
　　張勛蹲身，盾牌順著劃了壹圈。
　　鋒銳的盾牌邊緣輕松切割開腿部，壹圈之後，地上倒了壹圈山賊。
　　“殺！”
　　屠裳上來了。
　　王老二趁著他不註意，超越了上去。
　　人頭習慣性的往身後飛去，兩個長老熟練接過，才想起此次沒人付賬。
　　“郎君給錢！”王老二興高采烈的道。
　　“有錢？”
　　兩個長老相對壹視，心中暗喜。
　　王老二賣了人頭後，每次都會分潤壹些給他們。
　　所以，人頭買賣越好，他們的收入就越高。
　　麻袋解開，人頭裝進去。
　　錢，到手！
　　敦林發現不對。
　　唐軍的好手意外的犀利。
　　方才他若是運氣差些，就被張栩壹棍子砸爛了腦袋。
　　雖說僥幸未死，但臉頰被鐵棍擦過，留下了壹道高腫的紫痕。
　　他轉身就跑，先前的勇氣蕩然無存。
　　隘口上，燕洵面色嚴峻，“還請二位出手。”
　　兩個好手點頭，“好說！”
　　“好險！”敦林沖了上來，說道：“要小心！”
　　“妳的勇氣呢？”燕洵問道。
　　“唐軍不可力敵，我們該固守！”敦林厚顏道。
　　狗東西！
　　若非是戰時，燕洵現在就想毒打這個蠢貨壹頓。
　　但敦林的婆娘出自於壹個‘貴族’家，燕洵底蘊不足，若是出手弄死了敦林，回頭敦林的婆娘回娘家哭訴，他吃不了兜著走！
　　“快看！”有人指著下面。
　　兩個好手飛掠而去，已經接近了張栩。
　　當先的好手手持鐵木棍子，奮力壹擊。
　　張栩的鐵棍子剛砸死壹人，隨即向上方揮舞！
　　燕洵，敦林……無數人都在看著。
　　若是好手能壓制唐軍中的好手，那麽，此戰燕洵敢打包票，必勝！
　　呯！
　　經過處置的鐵木棍子堅韌，可在和鐵棍子碰撞，就聽到哢嚓壹聲，竟然斷了。
　　鐵棍子其勢不減，呼嘯而來。
　　好手面色劇變，伸手壹拍。
　　嘭的壹聲，好手飛升了。
　　張栩高高躍起，鐵棍子再度猛砸。
　　好手在半空中不斷嘔吐，壹口口血就這麽被吐了出來。
　　他慌亂中伸手去格擋。
　　眾人只看到他的右手被砸了壹下，接著就反折了回去。
　　骨頭很幹脆的斷了，斷茬參差不齊的穿透了肌膚，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另壹個好手尖叫壹聲，就想去營救。
　　槍影閃爍，把他卷了進去。
　　只聽到他在槍影中不斷咆哮，就如同被困在陷阱中的猛獸。
　　呯！
　　半空中的好手跌落。
　　腦袋少了半截。
　　槍影壹收。
　　另壹個好手跪在地上，咽喉壹個窟窿。
　　張栩看了屠裳壹眼，“好槍法！”
　　屠裳頷首，“好棍法！”
　　他壹回頭，“老二呢？”
　　老賊指指隘口。
　　屠裳回身看去，就見王老二帶著兩個長老已經沖上了隘口。
　　山賊蜂擁而至，就像是蟻群，把他們三人圍住了。
　　“狗曰的！”
　　屠裳拔腿就跑。
　　山下，楊玄吩咐道：“出擊！”
　　步卒出動了。
　　張栩等人打頭，不斷往山賊中心突破。
　　燕洵在怒吼，在鼓舞士氣。
　　“很兇悍！”
　　韓紀說道：“比之三大部更多了壹股子蠻性。”
　　“這也是山賊看不起三大部的緣由。”秦源說道。
　　“看不起他們做了北遼的狗？”楊玄問道。
　　“是。”秦源多了恭謹，“不知此戰多久能結束？”
　　“頃刻間！”楊玄說道。
　　能提早結束的話，秦源還來得及派人去報信。若是晚了，只能等明日。
　　他回頭看去，就見步卒已經趕到了隘口。
　　“閃開！”
　　南賀大喝。
　　前方的張栩等人已經擊穿了敵軍，聞言不回頭，反而往前跑。
　　“放箭！”
　　壹波波箭雨覆蓋過去，接著步卒沈穩的上前。
　　“殺！”
　　壹波波步卒走過，身後留下壹地屍骸。
　　“山賊悍勇，少有俘虜。”秦源還在介紹情況。
　　韓紀指指上面。
　　秦源擡頭，就看到數十山賊跪在了壹邊。
　　“跪地不殺！”
　　有人高呼！
　　壹排排步卒用長槍橫掃過去。
　　仿佛前方就算是山脈，他們也能用長槍打穿壹個窟窿！
　　山賊的意誌，崩潰了！
　　隘口後，壹堆堆山賊跪地請降，嘴裏嚎叫著什麽。
　　“他們喊什麽？”楊玄聽不懂土語。
　　秦源回身，眼中多了崇拜之色。
　　“他們喊，使君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