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馬中乞丐

　　皇叔松開手，面紅耳赤的喘息著。
　　赫連燕退後幾步，心中警惕的問道：“皇叔，為何殺他？寧興那邊如何交代？”
　　皇叔指指茶杯，赫連燕給他倒了壹杯茶水，皇叔顫抖著手從案幾下拿出壹個木匣子。
　　——回春丹尊貴版！
　　他拿出壹丸回春丹，丟進嘴裏，用茶水送服。
　　赫連燕低聲道：“皇叔，這藥能助興，若是沒有女人在側，晚些會心急火燎的。”
　　回春丹提陽氣，越是年輕人效果越好。但這藥不能亂吃，否則沒地方發泄，上火不說，還傷身。
　　赫連春喘息著，漸漸平息，微笑道：“本王沒有孩子。”
　　“皇叔遲早會有的。”赫連燕違心安慰著。
　　她也頗為好奇，皇叔這些年過手的女人也不少，每日後院女人們鬼哭狼嚎，都說皇叔威猛。
　　可為何就是生不出孩子呢？
　　赫連春喝了壹口茶水，“可是好奇本王為何沒有這個能力？”
　　赫連燕不敢回答。
　　“當年本王被人下過毒，從此斷絕了生機。”
　　這個生機指的是生育能力。
　　赫連燕低聲道：“皇叔，可是那人？”
　　赫連春點頭，“皇帝陰狠，從不會給自己留下隱患。本王沒了孩子，以後尋機弄死，就斷了這條線，多省事？”
　　赫連燕心底發寒，赫連春笑道：“可是擔心自己也被下了毒？”
　　赫連燕點頭，赫連春說道：“毒藥很貴，他舍不得用在妳身上。”
　　“是。”赫連燕心中壹松。
　　赫連春突然問道：“最近寧興那邊來人也在詢問妳的消息，怕不怕？”
　　赫連燕心中壹楞，“怕。”
　　“妳最近頻繁調動錢財，是想跑？”
　　“皇叔，我不敢。”赫連燕跪下。
　　“妳敢的。”赫連春沒有生氣，“本王如此，寧興如此，妳不想跑，那就是傻子。壹個傻子……本王自然不會留著。”
　　原來我所有的小動作都在皇叔的眼中！
　　赫連燕光滑的脊背上全數都是冷汗。
　　“皇叔……”
　　“這是人之常情，本王不怪妳。”
　　赫連春頗為慈祥的道：“想不想保命？”
　　赫連燕下意識的點頭，“想。”她看了壹眼屎尿橫流的耶律固，“皇叔，耶律固是皇帝的近臣，他死在了這裏，如何脫責？”
　　“妳看見本王殺他了？”赫連春問道。
　　赫連燕壹凜，心想皇叔難道想讓我頂罪？
　　赫連春反手捶捶肥腰，“可會口技？”
　　赫連燕搖頭，“奴不會。”
　　“要多學些東西，要緊的時候能保命，下面……接著。”
　　接什麽？
　　赫連燕懵了。
　　皇叔箕坐在那裏，喝口茶潤潤嗓子。
　　“陛下有令，令妳率大軍出擊陳州，為何不動？”
　　這聲音……竟然有些像是耶律固的！
　　皇叔看了赫連燕壹眼，低聲道：“接！”
　　赫連燕壓住心中的驚訝，“使者不知，大軍還在集結中，三大部的人馬還在路上，皇叔帶著五千騎也不能攻破陳州……”
　　皇叔苦笑，“使者還請等等，再緩幾日。再有，三大部野心勃勃，攻打陳州卻不肯賣力，本王這五千騎更多是用於威逼三大部。所以本王威脅陳州刺史楊玄，令他來見，否則就大軍出擊……”
　　皇叔的嗓音壹變，“妳這是虛張聲勢，大遼的臉面都被妳丟盡了！”
　　“使者，局勢如此，本王也只能如此。若是陛下允許本王動用大軍，那本王隨即就進攻。若是不能攻破陳州，本王自縛去寧興請罪。”
　　潭州是有大軍，但卻只聽從寧興的號令。赫連春這位皇叔看似牛皮哄哄，可內裏卻是個空架子，唯壹能如臂使指的也就是這五千騎。
　　皇叔捏著嗓子，呵斥道：“無用之極，無能至極！那楊玄帶了多少人馬前來？”
　　“不知，不過陳州騎兵全數拉來也不到兩千。”
　　“給我五百騎，讓妳看看何為大遼男兒！”
　　“使者，五百太少啊！”
　　赫連峰身邊的近臣大多背景不凡，大家族子弟牛皮哄哄，自負且傲慢，赫連春的壹番表演，堪稱是入木三分。
　　“燕兒！”赫連春看了赫連燕壹眼。
　　“使者，那楊狗乃是北疆新近崛起的名將，黃春輝都贊不絕口，五百騎太少了。”
　　“膽怯之輩，給，還是不給？”
　　皇叔沈默了壹會兒，悲嘆道：“給！”
　　帳外的人聽到這裏時，不禁搖頭嘆息，為皇叔感到憋屈。
　　赫連燕出來了，眼睛有些發紅。
　　“雷沖，點了五百騎，隨同使者出發。”
　　壹個將領上前，拱手道：“五百騎太少了。”
　　赫連燕緩緩環視壹周，帳外的人都低下頭。
　　“皇叔的決斷，妳也敢違背？”
　　“不敢！”
　　雷沖乃是赫連春的心腹，隨即進帳。
　　看到耶律固的屍骸，雷沖愕然，隨即說道：“請皇叔吩咐。”
　　皇叔精神不大好，“令身材差不多的來壹個，換了衣裳，低著頭出去。”
　　“他的隨從還在。”
　　“裝作耶律固的那人打馬在最前面，妳等隔開他的隨從，半道……嗯！”
　　“是！”雷沖低下頭，“後續如何？”
　　五百騎去突襲楊狗，總得有死傷吧？
　　赫連春說道：“只管去，後日令人來傳信，就說耶律固身死。”
　　“是！”
　　少頃，壹個心腹侍衛進來，換了耶律固的衣裳。
　　隨即出去。
　　“出發！”
　　雷動高喊。
　　帳內，赫連春淡淡的道：“最近有人進讒言，說本王坐鎮潭州終究是個大患，何不如借刀殺人，令本王破陳州，隨後給個罪名殺了本王……”
　　皇叔竟然連這等消息都打探的到？
　　赫連燕對保命多了壹線希望，“那以後……”
　　“什麽以後？”赫連春說道：“多少人聽到耶律固對本王的奚落譏諷，無用之人啊！既然無用，等消息傳來，本王就上疏……乞骸骨！”
　　“皇帝對頭不少，若是他答應，林雅那些人就會鼓噪起來，說皇帝迫害皇族大將……這是以退為進，皇叔高明。”
　　高明的皇叔淡淡的道：“燕兒啊！”
　　“在。”赫連燕恭謹的欠身。
　　“妳去壹趟，尋到楊玄，告訴他……”
　　……
　　‘耶律固’壹馬當先沖在最前面，後面是五百騎，再後面是被隔開的十余隨從。
　　“使者，慢些！”壹個隨從高呼，身邊的同伴不滿的道：“從寧興到潭州這壹路他總是在吹噓自己兵法了得，五百騎去突襲陳州刺史，若是勝了還好，敗了陛下也跟著面上無光。”
　　“他家族得力，前程似錦，自然目中無人。”
　　眾人壹陣追趕，壹個多時辰後，雷動吩咐，“分散開去打探楊狗的消息！”
　　隨從們眼巴巴的看著壹騎絕塵的耶律固，心想妳不是要裝名將嗎？不幹涉壹下？
　　耶律固沒吭聲。
　　少頃，雷動身邊只剩下了百余騎。
　　這百余騎是赫連春的班底，心腹中的心腹，說造反都不會含糊的那種。
　　耶律固策馬在前方停駐，用馬鞭指指前方。
　　“這是要作詩。”壹個隨從笑道：“這時候必須得有人吹捧壹番。”
　　眾人莞爾，壹人喝道：“閃開！”
　　百余騎緩緩閃開，中間讓開了壹條道。
　　十余隨從就從這條道中過去。
　　雷動看著天空，“天氣不錯！”
　　嗆啷！
　　長刀出鞘的聲音延綿不斷。
　　隨從們還在愕然，長刀已經臨身。
　　十余人被亂刀砍死，前方的‘耶律固’回身道：“咱們去哪？”
　　雷沖說道：“先把他們的屍骸挖坑埋了，隨後等那些人回來。”
　　第二日，五百騎到了距離楊玄不到三十裏的地方。
　　“使者呢？”有人問道。
　　雷動說道：“使者說是回去拿東西。”
　　“這是害怕了吧？”
　　“定然是，沒殺過人還敢來突襲楊狗，剛開始勇氣十足，此刻靠近了楊狗，他卻縮卵了！”
　　“哈哈哈哈！”
　　嘲笑貴人是普通人的壹種樂子，位置越高的嘲笑起來越來勁。
　　吱呀！
　　吱呀！
　　十余輛大車來了。
　　“皇叔說了，妳等跟著使者受苦了，這些酒食就賞賜給妳等！”
　　五百騎歡呼雀躍。
　　至於使者，多半是跑了。
　　隨即紮營。
　　……
　　赫連燕戴著羃（上四下離）出現在了兩千騎兵的前方。
　　十余斥候攔住了她。
　　“告訴楊使君，故人求見。”
　　得了斥候回報，楊玄問道：“那人什麽樣？”
　　斥候必須眼力好，記憶力也得好，“她帶著羃（上四下離），不過那眼睛……好騷。”
　　騷狐貍來作甚？
　　楊玄點頭，“弄個帳篷，另外，老二去接她。”
　　老賊低聲道：“小人無懼美色。”
　　楊玄看了他壹眼，“老房子著火燒的更快。”
　　王老二騎馬前出。
　　“妳蒙著臉作甚？”王老二看著赫連燕，有些好奇。
　　赫連燕知曉王老二有些傻，想逗弄他，“妳覺著我為何蒙著臉？”
　　比如說美色太過誘人……從傻子嘴裏出來的誇贊更令人心曠神怡。
　　王老二看了她壹眼，“老賊說赤果果的女人看著毫無興趣，要半遮半掩的看著才能動心。妳這是想勾搭郎君吧？告訴妳，郎君成親了。”
　　見到赫連燕時，楊玄發現她的臉色有些不大好。
　　“機密。”赫連燕懶洋洋的道。
　　“都是心腹。”帳內都是自己人。
　　赫連燕坐下，“弄茶水來，另外，熱的吃食弄些來。”
　　“皇叔怎麽妳了？”楊玄問道。
　　“皇叔問妳，可想立功？”赫連燕註視著楊玄，發現他有了些變化，譬如說以前和自己在壹起時總是有些混不吝的架勢，現在卻多了威嚴。
　　難道成親能讓壹個人變化那麽大嗎？
　　“皇叔送的功勞，裏面定然包著毒藥，說清楚，我再決定這毒藥喝不喝。”
　　“妳不信皇叔？”
　　楊玄深情款款的道：“除去妳，我誰都不信！”
　　“成親後的男人就這般沒臉沒皮嗎？”赫連燕覺得成親後的楊玄好似多了幾張臉。
　　“沒錯。”楊玄看似在打諢插科，可卻悄然給了南賀壹個眼神。
　　南賀出了營帳，吩咐道：“去檢查她的馬。”
　　有馬夫去檢查了，回來說道：“馬是好馬，不過這壹路大概是很急，沒吃好，方才丟些草料，吃的就像是乞丐。”
　　“馬中乞丐？”南賀壹怔，覺得這個比喻很恰當。
　　他進了帳篷，在赫連燕的身後吐出舌頭。
　　這特娘的是吊死鬼還是什麽意思？
　　楊玄想捂額。
　　郎君還是沒領悟……南賀伸出舌頭，無聲喘息著。
　　王老二雙手在胸前做出狗爪子的模樣，開始刨。
　　楊玄明白了……赫連燕很急。
　　“赫連娘子既然來了，就不著急走，那個老賊，給赫連娘子安排壹個營帳，美人嘛，弄的香噴噴的，熏些香。”
　　赫連燕淡淡的道：“楊使君這是不想要嗎？那我這便告辭。”
　　楊玄愕然，“要走？也好，那就不送了！”
　　這是在比拼耐心！
　　許多時候，有求於人反而氣勢淩人，這便是虛張聲勢。但演技好的話，這種手段很管用。
　　還有壹等……楊玄看卷軸裏的電視，有些地方不明白，欠債的人怎麽就和大爺似的，而被拖欠貨款的商家甚至磕頭下跪，聲淚俱下哀求對方償還自己的貨款。
　　那個世界他不大喜歡，覺得空氣中都彌漫著各種欲望的味道。
　　赫連燕冷笑。
　　楊玄打個哈欠，“哎！這男人就是牛，這腰啊！老賊，弄杯茶水來提提神。”
　　他反手捶打著後腰，南賀體貼的道：“郎君，要不看看書？”
　　“好主意！”楊玄摸出了壹卷書，赫連燕看到了封皮。
　　——育兒經。
　　艹！
　　老娘和妳說功勞，妳卻看什麽育兒經！
　　赫連燕深吸壹口氣，“還請屏退左右。”
　　楊玄愕然，“不著急，要不……晚上再說？”
　　赫連燕的脖頸上繃起了壹根美人筋，咬牙切齒的道：“都出去！”
　　沒人搭理她。
　　赫連燕輕撫小腹，嫣然壹笑，“我有了妳的孩子！”
　　老賊：“……”
　　南賀：“……”
　　王老二：“男娃女娃？”
　　楊玄擺擺手。
　　少頃，帳內只剩下了楊玄和赫連燕。
　　“別說妳真有了我的孩子！”楊玄把茶杯放下，淡淡的道：“我沒那閑工夫陪妳折騰，說吧，皇叔想弄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想請我幫襯。說的精彩我便出手，說的平庸，哪來哪去！”
　　“妳翻臉無情的模樣，像極了青樓中的嫖客！”赫連燕譏諷道。
　　“難道妳和我還有情義？”楊玄瞇眼看著她，“換個地方，妳會毫不猶豫的弄死我。”
　　“那妳為何不弄死我？”赫連燕反唇相譏。
　　楊玄輕蔑的道：“只因妳無用。”
　　這話刺痛了赫連燕，她突然爆發了，壓著嗓門喝道：“妳有用，妳若是身處我的處境，怕是比我還不堪。男人，哼！”
　　“寄人籬下。日子越發的艱難了。”楊玄笑了笑，沒想到壹番話竟然讓自己摸到了騷狐貍的壹些現狀，“說事！”
　　赫連燕知曉自己失態了，“距此五十裏不到，五百遼軍正在喝酒，皇叔把這個功勞送給妳了。”
　　五百遼軍……楊玄第壹個念頭這是個圈套。
　　但赫連春要弄他，無需這等圈套，而該是起大軍出擊。而且他也知曉赫連春的處境不大好，寧興的猜疑如影隨形，赫連春和陳州之間更像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為何？”
　　楊玄想了許多種可能，但都覺得不靠譜，“難道皇叔準備謀反？若是如此，我支持。”
　　赫連燕看著他，“盡數殺了，皇叔保證妳此行的安全。”
　　楊玄：“……”
　　皇叔這是出事了！
　　殺自己人，只有壹種可能，滅口。
　　他讓那五百騎去幹了什麽，以至於需要滅口。
　　但弄死五百騎，毫無疑問能讓自己的新刺史履歷上多壹抹光鮮亮麗。
　　這是送上門的威望和政績！
　　要不要？
　　楊玄擡眸，“我不信皇叔！”
　　赫連燕舔舔紅唇，“此行我跟著妳，作為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