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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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鬼和人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2

  庫房在城中,壹行人於是再度折返。
  “仔細查。”王玉貴叮囑手下的查賬高手們。
  楊玄沒進來,而是在外面和南賀說話。
  “此次出行遇到了瓦謝部的遊騎,戰心不足,被我騎兵輕松驅逐,郎君,經過數次打擊之後,瓦謝部有些散亂了。”
  “此消彼長,我本想等秋收後再出手立功,隨後造勢。”楊玄笑的很開心,“沒想到長安那邊卻安排人來找茬。此刻我只想握著皇後的手道謝。”
  南賀面色古怪,楊玄問道:“可是有事?”
  南賀認真的道:“郎君,不可握著有夫之婦之手。”
  二人相對壹視,都捧腹忍笑。
  偽帝的女人也配握著郎君的手?南賀想到了怡娘,幻想了壹下怡娘以後拎著小皮鞭抽打偽帝女人的場景。
  哎!
  畫面太美。
  美如畫!
  查賬很漫長。
  楊玄有耐心慢慢等。
  王玉貴更是如此。
  商虎雲借機出來,尋到楊玄後問道:“楊明府,可有不妥?”
  “沒什麽不妥。”
  “娘娘在看著妳。”商虎雲頷首。
  這是暗號。
  “呵呵!”楊玄只是打個哈哈。
  “有問題早說。”商虎雲也不在意他對自己身份的質疑。
  回過頭,他對閆會說道:“出發前宮中來人說過,戰功赫赫是壹回事,戰功不等於做官的本事,此行要看看楊玄的成色。”
  閆會說道:“做官得精通許多,察言觀色,虛與委蛇,逢迎上官……他太年輕了些。”
  “做官便是做人。”商虎雲說道。
  第三日,有查賬高手壹拍案幾。
  “有問題!”
  王玉貴這兩晚幾乎沒睡,整夜整夜的在焦慮自己身體的情況,聞言精神壹振,“哪裏?”
  “王郎中請看,這壹筆糧食去向不明,並未寫清去處……什麽黴變,可糧食哪會黴變那麽多?”
  高手篤定的道:“就算是黴變了,也僅僅是壹部分,不可能全數都做了廢棄處置,這不合理。”
  另壹人湊過來看了壹眼,“咦!是啊!這筆糧食去了何處?”
  高手沒有立場,心中有些同情那位楊明府,“按照以往的慣例,多半是被貪墨了。”
  王玉貴嘴角噙笑,“可還有?”
  高手指著另壹處,“這裏,王郎中請看,這筆糧食說是不堪食用,竟然去餵了戰馬。”
  他搖搖頭,“以往我等在地方也查過賬簿,貪墨用的最多的借口便是黴變,餵戰馬。”
  “膽大包天!”王玉貴冷笑,“尋了楊玄來!”
  楊玄和南賀在宅子外面說話,進來後有些不耐煩的道:“查好了?”
  “查好了。”
  王玉貴本想呵斥,可壹想卻不對。
  此行他的目的是要打貴妃的臉,順帶把這個小縣令收拾了。
  此刻打臉固然痛快,但楊玄壹封書信送到長安,貴妃豈不是有了準備?
  他冷冷的道:“楊明府清廉,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預料。”
  楊玄松了壹口氣,“好說,好說。楊某準備了酒宴,還請王郎中賞臉。”
  老夫當麻痹他!
  “酒宴就不吃了!”王雲貴板著臉。
  他既然是代表皇後壹方,自然不會給楊玄好臉。
  二人壹前壹後出去,查賬的高手們整理了壹下證據,隨即按照慣例暫時查封賬簿。
  “走吧。”查賬的高手搖頭唏噓,他帶著抄錄的兩本賬簿,原本也被他悄然拿了。
  眾人出了房間,隨即這裏就交給了太平縣的人。
  蔣真來接手,他進了房間後,突然嘆息壹聲,良久才出去。
  他走後,又過了壹會兒,墻角的櫃子下面鋪著的木板突然動了動。
  木板往邊上壹直挪動,壹只手伸出來,把木板推開,隨後壹個腦袋探出來。
  櫃子下面的空隙也僅僅夠他伸出壹個腦袋,脖頸都還在下面。
  老賊看看室內,撓頭道:“那蔣真嘆息什麽?”
  楊玄請了商虎雲壹行人暢飲,商虎雲壹直在旁觀他,酒宴結束後回到住所,他對閆會說道:“王玉貴說查無實據,看來我倒是小看了楊玄。”
  閆會喝的半醉,“那畢竟是娘娘曾看重的少年。”
  “他能過了這壹劫,以後就順暢了。”商虎雲笑道:“我比他大了許多,可看著他如今已是縣令,此事之後,定然仕途順遂,不禁生出了艷羨來,哎!老了!”
  閆會說道:“主事哪裏老?此次娘娘能想到主事,這便是機緣呢!”
  商虎雲沒說話。
  貴妃不是沒有人手,只是此次的任務是旁觀作證,自然用不上那些大佬。而且大佬來了也無濟於事,有人在邊上盯著,真要查出什麽問題來,難道大佬還能當著王玉貴的面壓下此事?
  不過,也好。
  想到有了此次經歷後,娘娘定然對自己印象深刻,商虎雲心中不禁火熱起來。
  “官啊!”
  他愜意的喝著茶水。
  而在另壹處,王玉貴殺氣騰騰的道:“夜長夢多,明日就離開太平,隨後安排快馬,壹路疾馳趕到長安,把消息遞上去。”
  第二日,王玉貴帶著眾人準備去章羽縣。
  既然說了要從下面查起,自然不能改弦易轍。
  楊玄也頗為冷漠,僅僅是派了錢吉來相送。
  壹個小吏和錢吉並行,錢吉低聲道:“昨日楊玄等人回去後又接著痛飲,還高歌。”
  “此人以為自己逃過壹劫。”
  “此次可能弄他下去?”錢吉的眼神灼熱。
  小吏淡淡道:“他完蛋了。”
  錢吉回到了縣廨,見到楊玄捂額說頭痛,就笑了笑,“明府要小心吶!”
  “老錢啊!”楊玄敲敲額頭,“昨夜喝多了。”
  以後有妳喝的時候!
  錢吉笑的很和氣,回身看到蔣真後,給他壹個眼色。
  稍後,蔣真裝作送文書進了錢吉的值房。
  錢吉坐在窗臺邊,身體隱在側面,看著外面。
  “曹穎的把柄妳可有?”
  他為何問這個?
  蔣真心中壹緊,“曹穎做事謹慎,拿不到把柄。”
  錢吉蹙眉,“如此……也罷!”
  蔣真出去後,壹路琢磨著錢吉。
  方才他好像在得意?
  他晚些去尋到了曹穎,說了些公事後,臨告退前說道:“曹縣丞,最近蚊子多了些。”
  曹穎嗯了壹聲,繼續伏案處置公事。
  “咦!”
  曹穎突然擡頭,“最近蚊子不多啊!蚊子多……他這是何意?”
  曹穎自然想不到二五仔會向自己示警,而且他也不需要這個。
  李晗來了,見他處置公事,就問道:“子泰何在?”
  “郎君去了縣學。”
  楊玄正在縣學裏給學生們上課。
  “咱們為何要呼吸?”
  學生們搖頭表示不知。
  人呼吸是自然而然之事,為何要問?李文敏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無趣。
  楊玄仿佛知曉他們的心思,“就如同每日需用飯壹般,為何要呼吸,這是壹個大問題。”
  學生們很‘秀’,譬如說剛上學的那幾日,有人東西被偷,徑直尋到了神偷之子,壹頓狠捶。
  也有人被哄騙,嶽大書為此被圍毆,不過後來證明不是他幹的。
  這些學生不蠢,他們身處罪惡之城,從小學會的生存之道就和別的孩子截然不同。在這裏,他們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盯著大街小巷,但凡有吃的,或是有機會去掙錢,不管妳是用哄騙的手段,還是去碰瓷,出發點都壹致。
  去掙錢!
  否則妳會被餓死。
  以前的太平官吏壓根不在意他們的生死,死後最多報壹個病故罷了。官吏貪腐他們的口糧更是常事,所以吃不飽穿不暖是常態。
  餓死人也是常態。
  咱們不是人。
  父母長輩這般告誡他們。
  妳別指望官吏們會把咱們當人,所以要想在這座罪惡之城中活下來,妳必須得學會自己的生存之道。
  譬如說神偷之子,剛進學堂就偷東西,只是這些同窗都不是省油的燈。特別是嶽大書,明明自己沒被偷,可等神偷之子被抓住後,他也跟著大喊自己被偷了五錢。
  那模樣,看著真是讓人傷感……這是存了十年的錢啊!
  桀驁的學生讓李文敏有些頭痛,為此戒尺打斷了三根,可這些學生前頭被他打的鬼哭狼嚎,轉過身又開始得意洋洋。
  還有學生把腫起如同豕蹄般的手拿出來炫耀。
  李文敏有時候也很絕望,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不服輸。
  今日楊玄來教導學生們,李文敏在旁邊盯著,手中緊握戒尺,發誓誰若是敢跳出來紮刺,屁股都給打成四瓣!
  可學生們卻聚精會神的聽著。
  目光隨著楊玄而動。
  壹個先生過來,見狀輕聲道:“也就明府能制住這幫小崽子。”
  他見李文敏面色不渝,以為是不高興,就解釋道:“是明府來了太平後,他們……不,咱們的日子才好過。老夫那日問壹個學生,問他此生該聽誰的話,那學生說……”
  李文敏有些好奇學生會說出什麽話來。
  阿耶還是阿娘?
  先生嘆道:“他說,耶娘告訴他,此生要聽明府的話。明府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讓他去死。”
  李文敏心中壹震。
  先生笑道:“老夫問人活著為何想著為了別人而死,學生說,耶娘說以前咱們活的像鬼壹般,直至明府來了,咱們才有了個人樣。是明府把咱們從鬼變成了人,若是他老人家願意把咱們再變成鬼,那也該義無反顧!”
  李文敏張開嘴,微微搖頭。
  原來老夫壹直困惑的問題……答案就是這個嗎?
  先生見他眼眶微紅,趕緊告辭。
  男人認為落淚丟人,誰在身邊誰倒黴。
  李文敏看著楊玄,心道:老夫說怎地壹直無法抗拒明府的吩咐,明府的才華是壹回事,更要緊的是……是明府把老夫從鬼變成了人啊!
  “咱們吃飯是因為身體所需,吃的東西進了胃腸裏會被分解,身體汲取了其中的養分,剩下的渣滓變成了大解的東西拉出來。”
  壹個學生舉手,楊玄點頭。
  “先生,那喝水也是嗎?”
  “當然是,妳想想自己吃的肉為何軟軟的?妳為何會流淚?這些都是喝的水在身體裏分解後的作用,最後的殘渣變成尿撒出來。”
  學生們恍然大悟。
  李晗到了,他站在門外,有些納悶,“怎地教這個?”
  “以此類推,咱們為何要呼吸?”
  壹片舉手。
  楊玄心中歡喜,指著嶽大書。
  嶽大書起身說道:“先生,定然是吸進去的東西是人需要的,人汲取了需要的東西後,剩下的呼出來。”
  這就是我的學生啊!
  壹種幸福感讓楊玄覺得教書這個職業也不錯。
  要不……以後討逆成功了我去教書?
  壹堂課結束,楊玄出來,“建明?”
  “哎!子泰,妳教那個什麽氣……有這東西?”
  “妳憋氣試試。”
  “我知曉憋不了多久。”
  “為何不能憋?”
  “……”
  李晗卡殼了,腦子裏瞬息斷路。
  為何不能憋?
  “為何?”
  李晗想到了嶽大書的回答,“難道真是吸進去的東西中有咱們需要的東西?可吸進去……”,他伸手在虛空中擺動了壹下,“沒有東西啊!”
  “許多東西肉眼看不見,並非不存在。”
  楊玄很有耐心的在給他啟蒙,“就像是燒火,妳點燃壹張紙丟進瓷瓶中,大口瓷瓶能燒起來,小口瓷瓶會熄滅。而大口瓷瓶妳若是加個塞子,裏面的火就會熄滅。”
  “果真?”李晗是貴公子,沒怎麽玩過火。
  “試試就知道了。”楊玄覺得自己在布道。
  他需要壹些人來擊破原有的知識體系,重塑知識體系,給大唐來壹次徹徹底底的洗牌。
  僅憑著學生們自然不夠,李晗這等宗室子想學,他當然要傾囊以授。
  李晗上馬沈思,到了縣廨外才想起自己尋楊玄的事兒。
  “王玉貴可曾找到把柄?”
  楊玄笑的很開心,“應當找到了。”
  “哦!”
  李晗回去試驗,楊玄進了縣廨。
  老賊在等候。
  “如何?”
  “小人在地底下聽到他們提及了那筆黴變的糧食,還有壹筆餵豕的糧食。”
  “知道了。”
  王雲貴正在去章羽縣的路上,兩騎悄然離去,壹路快馬加鞭趕往長安。
  壹路換馬不換人,當看到長安城時,壹片樹葉飄落。
  有人接過了賬簿,有人寫了彈章。
  壹切井井有條,又熱火朝天。
  隨即彈章進宮。
  “陛下,有人彈劾太平縣縣令楊玄貪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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