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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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死不瞑目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4

  周豐壹路回到了桃縣。
  “楊使君說了,不需援軍。”
  “狗曰的!”廖勁笑罵道:“這是自信滿滿啊!”
  “年輕人總是天不怕地不怕。”黃春輝挪動了壹下身體,脊背靠在身後的櫃子上,問道:“妳在陳州見到了什麽?”
  周豐說道:“虎氣!”
  “虎氣?”
  “是。”周豐說道:“下官想著城中的百姓顧慮多,不敢說真話,於是此次專門宿在鄉下地方。”
  黃春輝頷首,很是滿意。
  “這壹路,下官看到百姓們雖說日子還有些艱難,但有壹點,就是大多能吃飽飯。”
  整個北疆目前糧食還不能自給自足,還得靠戶部輸送糧食。糧食緊張,會優先保證軍隊的供給,而百姓就只能飽壹頓,饑壹頓。
  “陳州竟然如此了嗎?”
  廖勁看著劉擎,“老劉,妳在的時候,老夫記得每年都來桃縣哭窮,要糧食。”
  “是啊!”
  劉擎苦笑,“那時候老夫人稱劉丐。”
  “每年戶部給陳州的糧食都是那麽多,去歲還少了五千石,這竟然能吃飽飯?”廖勁問道:“妳可仔細問了百姓?”
  “問了。”周豐說道:“有個村正喝多了,酒後和下官說,楊使君放話了,誰敢襲擾陳州百姓耕地,便是天王老子,他也弄死了再說話。”
  “娘的!合著他滅三大部便是為了耕種?”黃春輝喝了壹口茶,把茶葉咀嚼幾下咽下去。
  “那村正得意洋洋的說,鎮南部叫囂的厲害,上次兵圍臨安城,卻對周邊村子和田地秋毫無犯,便是被楊使君嚇破了膽。”
  “從軍呢?”廖勁問道。
  “家家踴躍。”
  “為何?”
  “楊使君弄了個忠烈祠,專門供奉那些戰歿的將士,且每年都會帶著官員親去祭祀。”
  “文能安定地方,安撫百姓,勸耕得力。武能鎮壓壹方,令蠻夷喪膽。”黃春輝坐直了身體,欣慰的道:“老廖,老劉,老夫未曾走眼吧?”
  廖勁笑道:“相公神目如電。”
  可小崽子是老夫先發掘出來的吧……劉擎說道:“相公睿智。”
  黃春輝伸手按著案幾,用力壹撐,起身道:“安逸了!走,去城頭看看。”
  三人出了節度使府。
  “黃相公!”
  “黃相公出來了。”
  行人紛紛止步。
  黃春輝笑著拱手,“都忙著,啊!”
  百姓們默默的看著他,看著那張漸漸瘦削的臉。
  壹個婦人終究忍不住問道:“相公,醫者如何說?”
  “說啥?”黃春輝笑道:“老夫?老夫的身子骨好得很,醫者說了,保養壹番,能再活二十載。”
  “果真?”眾人眼前壹亮。
  “老夫何時騙過妳等?”
  “那我就放心了。”
  “哎!黃相公,說是北遼人要來呢!這壹戰咱們能不能贏?”
  黃春輝點頭,“能!”
  “走了走了。”壹個老人說道:“相公公事繁多,難得出門壹次,別擋著相公,都走了!”
  百姓自發散去,前方竟然空無壹人。
  到了城頭上,黃春輝這裏拍拍,那裏跺跺腳,很是歡喜。
  “都重新修葺過。”劉擎負責的此事,介紹了壹下修葺的情況。
  “好!”
  黃春輝摸著城頭,“這裏那年老夫站了許久,也不知誰缺德,摳了個洞出來,如今補了,老夫反而覺得悵然若失。”
  他直起腰,看著北方。
  “北遼的斥候開始密集了,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老廖,老劉,可畏懼嗎?”
  “怕個鳥!”廖勁爆粗口。
  劉擎說道:“來了桃縣就沒等著大戰,老夫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戰,老夫也等了許久。希望赫連峰不要讓老夫失望!”
  百余騎簇擁著數騎而來。
  “相公,是北遼人。”廖勁瞇眼,“應當是使者。”
  使者進城,本以為會去節度使府,可帶隊的斥候將領問了守城的軍士,卻得知黃春輝就在城頭。
  不是說黃春輝命不久矣嗎?
  怎地還有精神巡城?
  使者覺得此行不妙。
  等看到黃春輝後,心中壹塊大石落地。
  瘦了!
  病虎看著壹陣風都吹的走,比去年瘦了壹圈。
  而且面色有些病態的紅潤。
  “使者此來何事?”廖勁問道。
  使者行禮,說道:“這陣子北疆斥候頻繁侵襲大遼,上次更是卑鄙無恥的騙城,陛下震怒,令老夫前來交涉。”
  “上次?哪次?”劉擎問道。
  老鬼,裝瘋賣傻!
  使者仔細壹看,卻見劉擎眼神冰冷。
  這是譏諷!
  “上次楊狗……楊玄沖進金山城,把陳州洗劫壹空,更是無恥的擄走了我大遼北院大王的遺孀。
  陛下令老夫來交涉,其壹,交出吳氏;其二,令楊玄去寧興請罪。”
  黃春輝淡淡的道:“那個寡婦?”
  劉擎點頭,“是自願跟著子泰來的。”
  “那麽,還說什麽?”黃春輝幹咳壹聲。
  使者冷笑,“擄走婦人,無恥!黃相公,給個交代吧!”
  “交代?”
  黃春輝背靠城頭,說道:“這些年來,北遼時常清晰北疆,每次妳等擄走了多少人口?
  其中,婦人又有多少?
  大乾三年,有婦人懷孕逃了回來,回到家中見了耶娘,吃了壹頓飯,第二日就出城不知所蹤。
  第二日,有人在野外見到,那婦人自縊於樹下。
  她歸家只是想見耶娘最後壹面,可她何曾不想與耶娘長相廝守?卻因懷著孽種而自盡。
  那些年,多少大唐百姓慘遭屠戮?誰,來給他們壹個交代?”
  使者是來挑釁,也是來尋找開戰借口。
  使者冷笑,“兩國相爭,死傷各自承擔。”
  “那麽,妳來作甚?”
  黃春輝淡淡的道:“赫連峰難道以為北遼的人是人,我大唐的人是畜生嗎?”
  使者默然。
  黃春輝咳嗽幾下,深吸壹口氣,開口。
  “老夫讀書時,先生曾說,中原歷經無數磨難,每壹次異族殺入中原,屍骨累累,罪行罄竹難書。
  可中原難免有衰微之時,只能坐視異族肆虐。
  不過不打緊,今日之仇難報,可子孫在。
  只要我中原血脈不絕,壹世不能復仇不打緊,二世不能復仇不打緊……子子孫孫延續下去,終有壹日,當報此仇!
  老夫此生有個願望,便是哪壹日領兵殺到寧興去,去為那些死難的百姓復仇。”
  使者聽的怒火中燒,譏笑道:“黃相公的身子骨,怕是等不到那壹日了!”
  “是啊!”
  黃春輝看看廖勁,“老廖,妳怕是也等不到那壹日了。不過,不打緊。”他對劉擎說道:“子泰還年輕,告訴他,就說老夫說的。
  終有壹日,讓他率軍,馬踏寧興!
  否則。
  老夫,死不瞑目!”
  ……
  州廨斜對面的雜耍班子已經成了臨安壹景,本地人沒事兒喜歡紮堆,壹邊扯著家長裏短,壹邊看雜耍。看高興的,看的緊張了,扔壹枚銅錢,換來壹聲郎君大氣,或是娘子豪爽,值了!
  妳說,去酒肆裏喝壹碗酒,要壹碟豆子下酒,那錢也不少啊!可哪有看著這個精彩?
  王老二是雜耍最堅定的支持者,只要沒事兒,大多在這裏蹲點。
  梁花花壹個漂亮的空翻下來,陳德等人端著盤子去討賞,錢氏遞上布巾,二羊過來,壹臉崇拜,“花花姐好厲害!”
  “要苦練,妳以後也能如此。”
  梁花花揉揉二羊的腦袋,走到王老二身邊坐下,“二哥今日不公幹?”
  “今日無事。”王老二招手,二羊過來後,他問道:“最近可回家了?”
  二羊用力點頭,“回啦!阿耶阿娘給了我肉幹,讓我好生學,學不好打斷腿。”
  王老二納悶,“前陣子不是不願意學嗎?”
  二羊皺著小臉,“家裏收錢了。”
  梁花花說道:“上個月掙錢不少,二羊也分了些。”
  王老二明白了。
  二羊苦大仇深的道:“二哥,我還那麽小,家裏就要我掙錢了。”
  “再小,能幫家裏就是好事。”王老二說道:“要不,妳哪來的肉幹?哪來的新衣裳?”
  老賊出了州廨,提提褲子,目光轉動尋到了王老二。
  梁花花溫柔的看著來王老二,王老二溫柔的看著二羊……
  “怎地像是壹家人呢?”
  老賊嘟囔著。
  林飛豹出來了,有些急。
  “老黃去哪?”老賊問道。
  林飛豹說道:“家中娘子身體不適,老夫得去尋醫者。”
  “麻煩!”
  老賊嘟囔著,卻被林飛豹聽到了,“什麽麻煩?老夫病了也是她來照料。這人不就是這樣,妳照料我,我照料妳,等老了,就相互攙扶著過日子?”
  “壹個人挺好。”老賊嘴硬。
  “壹個人也行,只是晚上被子有些冷。”
  林飛豹壹溜煙跑了。
  “晚上,不冷啊!”
  老賊撓撓頭。
  天氣不錯,藍天下,王老二渾身上下洋溢著壹股子令人發酸的味道,林飛豹渾身上下洋溢著壹股子令人不屑的味道……老賊想著這些,瞬間就找到了心態。
  壹個人,挺好!
  “老賊,郎君叫妳。”
  壹個護衛出來尋到了老賊。
  “可說了何事?”
  “沒說。”護衛交代完,急吼吼的對同伴說道:“幫我盯著些,我出去買些東西。”
  “買什麽東西,那麽急切?”
  “早上出門前,孩子嚎哭,說隔壁家孩子有竹蜻蜓,他卻沒有。哎!這孩子,鬧騰,我這便去給他買。”
  老賊進了大堂。
  “北遼南下我估計已成定局,潭州那邊磨刀霍霍,壹心想拖住我陳州。我已令人去潭州查探消息,不過,此事重大,妳去壹趟。”
  楊玄其實已經進入了征伐的狀態,壹邊交代,壹邊看著地圖,腦海裏在琢磨著如何打這壹戰。
  “領命。”
  老賊回去收拾了東西,帶了幹糧。
  “老賊!”
  赫連燕來了,“這北遼的路引,拿好。”
  老賊看了壹眼,笑嘻嘻的道:“不會被人看破吧?”
  赫連燕冷笑,“妳當年皇陵都盜過,難道不知曉?”
  “呵呵!多謝了。”
  老賊拱手,“對了,老二那邊盯著些,那個梁花花看著要吃人。”
  “梁花花不錯吧?”赫連燕覺得二人挺般配的。
  老賊搖頭,“不錯?老二的親事,怕是他自己也做不了主。此刻梁花花越貼他,以後若是不成,就會越煎熬。”
  “哎!看不出啊!老賊妳心腸挺好的。”赫連燕笑道。
  “老夫的肝肺也不錯。”
  老賊開個玩笑,隨即出發。
  路過州廨外面時,他走到正擡頭看雜耍的王老二身後,拍了他壹巴掌。
  “幹嘛?”
  王老二回頭怒道。
  “別老是蹲在這,真喜歡就接回家去,做妾也好。”
  “滾!”
  老賊走了壹段路,回頭壹看,王老二正看的聚精會神的。
  興許,老二是真的喜歡看雜耍吧!
  出了陳州,老賊壹路疾行。
  “哪的?去哪?”
  靠近潭州五十裏時,斥候多了起來。
  百余人的斥候,看著殺氣騰騰的。
  老賊拿出路引,“老夫回家。”
  他的容貌也改了些,看著年輕不少。
  軍士查看了路引,又搜查了他的包袱。
  “這小鏟子幹啥的?”
  馬背上有個小巧的鏟子,軍士拿著問道。
  老賊笑道:“祖傳的手藝,為貴人看風水。所謂風水,風遇水而住,可還得掘土查探,否則僅得其表,弄不好埋下去會絕戶……”
  軍士就像是觸碰到了烙鐵般的,手壹松,鏟子掉在地上。
  “這可是傳了三代人的傳家寶啊!”
  老賊撿起鏟子,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土。
  “去去去!”
  軍士擺擺手,同伴笑道:“有個人就在前面,遇到了,記著躲遠些。”
  “誰?”老賊問道。
  “壹個面白無須的男人。”
  老賊笑道:“多謝多謝。”
  他先慢騰騰的,仿佛是畏懼前面那個男人。
  等半個時辰後,老賊打馬就追。
  午後,前方出現了壹輛馬車。
  駕車的男子四十余歲,須發烏黑,面白無須,聽到馬蹄聲後回頭,見到老賊就多看了壹眼。
  “看似從容,卻窺探了老夫壹眼,右手還拿著馬韁,手卻是松的,隨時都能拔刀,有些意思。知春。”
  馬車裏傳來壹個溫柔的聲音,“郎君。”
  男子說道:“皇太叔的人怕是不遠了,妳也該走了。老夫本擔心妳壹人在這荒涼之地容易出事……正好來了壹人,可見是天意。”
  “郎君何出此言?壹起赴死罷了。”
  男子隨手扶了壹下頭上的發簪,瞇眼看著老賊,“老夫給妳弄的路引是尋親,此人衣裳淩亂,內衣與外裳顏色頗為刺眼,可見家中並無女人。知春,好生保重!”
  男子說完,勒住了馬車,把跟在後面的戰馬拉過來,上馬,沖著老賊問道,“郎君何去?”
  “去潭州,回家!”老賊笑道。
  “郎君家中可有妻子?”男子問道。
  娘的,哪有見面問這個的?這人,莫不是腦子有問題?
  老賊搖頭,男子問道:“郎君以何為業?”
  這怎地像是要做媒呢?
  老賊擔心露出行藏,就說道:“老夫乃是遊商。”
  男子笑道:“老夫命不久矣,身邊有個妹子,正想著托付給誰,郎君就出現了,可見是天意。知春!”
  馬車裏,壹個女子緩緩下車。
  峨眉,瓜子臉,壹雙秀眸平靜,福身,“見過郎君。”
  “這……”
  見面送美人,這是何意?
  老賊剛想拒絕,男子上馬,頷首,“這兩年,辛苦妳了。”
  知春福身,“妳要去了嗎?”
  男子點頭,“妳好自為之。”
  男子打馬沖著潭州方向去了。
  老賊:“……”
  女子福身,“奴名曰知春,原先在寧興廝混,青樓中多知曉奴的名字。不過,奴是女伎,非娼妓。”
  女伎可以賣藝,娼妓不但賣藝,還得賣身。
  “妳們這是何意?”
  老賊依舊滿頭霧水。
  知春說道:“妳莫管,進了潭州城後,妳我各自離去。”
  原來是個障眼法啊!
  老賊心中壹松,正好,他也需要壹個人來掩飾自己的身份。
  “那就,走著?”
  “好!”
  壹騎壹車,緩緩而行。
  不到十裏,前方倒著壹人。
  人首分離。
  腦袋正對著南方,依舊在微笑。
  “哎!妳男人死了。”老賊說道。
  車簾掀開,知春下車,福身,“我在寧興得罪了權貴,逃到了潭州。若非妳的庇護,我早已成了權貴的玩物。多謝妳了。”
  老賊說道:“埋了?”
  知春搖頭,“先生說,埋了不自在。不如餵了獸類,和獸類融為壹體。獸類看到什麽,他便看到了什麽。”
  壹種蒼涼的氣息,令人不禁悠然。
  老賊開口:
  “這地方野狗多啊!”
  “嗯!”知春神色哀傷。
  “野狗不只是吃腐肉,還吃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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