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老夫還真是狗壹般

　　第二日。
　　“郎君。”曹穎等楊玄修煉完畢來請示。
　　“何事？”老曹的奸佞嘴臉楊玄越發的適應了。
　　曹穎說道：“私生女之事最多讓邱省壞了名聲，老夫想……邱省原先擔任過法曹尉，法曹尉執掌壹縣刑法，是否該查壹查？”
　　楊玄良久沒反應，曹穎的頭微微垂下。
　　“好。”
　　曹穎松了壹口氣，出去尋老賊。
　　“郎君可是對老夫不滿？”
　　老賊蹲在墻邊，愜意的享受陰涼，聞言詫異的道：“妳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呀！”曹穎滿頭霧水。
　　“那妳心虛什麽？”老賊笑的幸災樂禍。
　　下衙後，邱省依舊是壹人獨行。
　　道德坊那壹排攤子喊聲依舊，少女今日看來生意不怎麽好，刀背把案板拍的震天響。見到邱省就歡喜的道：“老丈來了？”
　　“來了。”
　　邱省笑瞇瞇的道：“不高興？”
　　“沒。”二娘子壹刀砍下去，稱量了壹下，壹臉歉疚，“老丈，多了半斤呢！”
　　邱省仿佛沒看到她落刀時往裏面傾斜了些，笑道：“老夫今日胃口好，切了。”
　　“好。”
　　豕肉在手，邱省就頂著夕陽回到了家中。
　　剛進家門，那條大狗就迎了出來，尾巴甩的和風車似的。
　　“有妳的，有妳的。”
　　壹斤半豕肉分成兩份，狗壹份，邱省壹份。
　　老妻冷笑，“妳說能在致仕前做壹把縣令，可有進展？”
　　“此事該明府擔心。”邱省說道。
　　“為何？”老妻談及官職就生出了興趣，蹲在邊上，壹巴掌把狗抽的嗷嗷叫。
　　邱省慢條斯理的吃了壹片豕肉，喝了壹口酒，嘖的壹聲，“明府壹心想去六部，可他做了六年萬年縣縣令，留下了多少首尾。若接任的不是自己人，那些首尾就能要了他的命，所以，老夫慌什麽？”
　　老妻聞言大喜，輕輕揉揉大狗的脊背，大狗擡起狗眼，有些惶然。
　　“可容易？”老妻不放心。
　　邱省舉起酒壺，老妻壹把搶過為他斟酒，“快說！”
　　邱省笑了笑，“老夫為他撕咬同僚，此次若是能成功，明府說了，縣丞便是老夫的。”
　　他很篤定的道：“他不敢哄騙老夫，否則就別怪老夫暗中翻臉。”
　　……
　　大晚上的，曹穎換了便服，和老賊壹起出來。
　　他們尋到了小吏肖星的家門外。
　　叩叩叩！
　　門開，壹個婦人詫異的看著他們，“二位郎君尋誰？”
　　“肖星。”曹穎站在前方，只需壹張臉就讓婦人生出了信任。
　　“還請進來。”婦人側身。
　　“幾句話的事，就不進去了。”曹穎微笑。
　　肖星出來，見是曹穎急忙拱手，“是曹先生，不知來此何事？”
　　曹穎頷首，“老夫尋妳，是想問問邱省貪腐之事。”
　　肖星面色壹變，“妳找錯了地方！”
　　他轉身進去，準備關門。
　　曹穎微笑道：“去年拿了人犯家屬五百錢的是誰？以前的還有許多，要老夫壹壹查證嗎？”
　　肖星面色劇變。
　　“夫君，請客人進來吧。”婦人在屋裏喊。
　　肖星面露哀求之色，“求妳了。”
　　他覺得身後發涼，壹回頭，才發現老賊不知何時竟然進了家中，此刻已經出來了。
　　“三個孩子，加上妳妻子正等妳吃飯。”老賊笑的很是奸猾，“吃牢飯嗎？”
　　肖星瞬間就被擊垮了。
　　“我說！”
　　晚些，二人回去。
　　“妳擅長摸這些？”曹穎問道。
　　“老夫下次能摸到妳的臥室裏。”老賊威脅道。
　　曹穎打個哈哈，“還想盜誰的墓穴？”
　　老賊頓時就蔫了。
　　回到家中，曹穎去匯報。
　　楊玄擡頭看看，“明日應該是個好天氣吧？”
　　“定然。”
　　第二日，楊玄早早起來，換了身新衣裳。
　　怡娘幫他拉扯衣裳，笑的很是歡樂，“再過幾年郎君就能成親了。”
　　王老二問道：“怡娘，成親有肉吃嗎？”
　　老賊笑的賊兮兮的，“有，美肉。”
　　“別教壞他。”怡娘瞪眼。
　　隨即出門。
　　謝公站在門外，回身道：“楊少府，還請幫忙拍壹下，把門拍進去。”
　　謝家的大門從門軸裏脫落了出來，謝公壹個人扛不住。
　　“我來。”
　　王老二上前。
　　楊玄剛想阻攔，王老二已經壹掌拍了去。
　　呯！
　　“好了！”
　　謝公壹看門軸落槽，不禁歡喜不已，贊道：“老二是個好孩子，回頭定然高官得做，美人得……得……得……”
　　壹行人在陳曲中緩緩而行。
　　王老二問道：“美人得什麽？”
　　曹穎指指他的馬。
　　“老東西！”素了多年的老賊不屑的罵道。
　　曹穎欣慰的對王老二說道：“老二如今也知曉幫助鄰裏，可見越發的聰慧了。”
　　王老二少有被人誇贊，樂不可支，湊到楊玄的身側，涎著臉看他。
　　壹臉想要誇贊的模樣。
　　楊玄溫和的說道：“老二愈發的長進了。”
　　“嘭！”
　　身後傳來了巨響。
　　眾人回頭。
　　謝公站在大門側面。
　　目瞪口呆。
　　他低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右手，仿佛這只手充滿了魔力。
　　而謝家的大門此刻就倒塌在他的身前，四分五裂。
　　路過拉面館時，汪順在大門外，沖著楊玄福身。
　　“郎君不考慮壹下收為侍女？”曹穎說道。
　　老賊搖頭，“郎君要睡也該睡了韓瑩，汪順……”
　　曹穎點頭，“連妳都看不上，難怪郎君。”
　　老賊舔舔嘴唇，“老夫素了多年，看見個女人都覺得是美人。”
　　汪順眼巴巴跑過來。
　　楊玄問了壹下生意的情況，得知不錯後，就頷首離去。
　　老賊落在後面，翻個白眼，瞎子附體，“妳的命有些問題。”
　　汪順訝然，“什麽問題？”
　　“老夫擅長摸骨，摸壹摸……”
　　汪順回了壹個白眼，“摸自己吧。”
　　到了縣廨，楊玄先去了黃文尊的值房。
　　六個縣尉聚攏了，黃文尊姍姍來遲。
　　“見過明府。”
　　眾人行禮。
　　黃文尊坐在上首，幹咳壹聲，“可有事？”
　　邱省擡頭，“明府，最近我萬年縣轄區案子不少，頗為令人不安。”
　　這是給黃文尊遞刀子。
　　黃文尊撫須，“十日內，老夫要見到壹個朗朗乾坤之下的萬年縣。”
　　這是捅刀子。
　　二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楊玄說道：“大多是打架鬥毆。”
　　“荒唐！”邱省厲喝，“此乃長安，天子腳下，豈能亂糟糟的？”
　　楊玄回到了值房。
　　曹穎進來。
　　老賊進來。
　　楊玄頷首，“請了邱省來。”
　　邱省以為是楊玄要低頭，拖了壹炷香的功夫才來。
　　壹進值房邱省就冷笑，“何事？”
　　“我等妳許久了。”
　　楊玄端起茶杯喝了壹口。
　　邱省註意到他並未令人為自己泡茶。
　　楊玄微笑著，“剛到萬年縣妳就拿我來開刀，我不解，後來才知曉是因為我出自國子監。那麽妳必然就是另壹邊的人。如此針鋒相對倒也無話可說。”
　　邱省冷著臉，“妳請老夫來就為了說這個？”
　　“妳很急？急著去何處？”
　　楊玄拿起案幾上的壹疊紙，“我本想壹次兩次也就罷了，可這等動輒捅刀子，動輒汙蔑之事卻沒玩沒了，我知曉，妳等這是要置我於死地。”
　　“哈哈哈哈！”邱省突然捧腹大笑，“妳這是失心瘋了吧！”
　　“請妳來，只想告訴妳，我忍妳很久了！”楊玄平靜的看著他，“忍無可忍，自然無需再忍。”
　　他的手壹甩，那些紙便飄了過去。
　　“賤狗奴，滿嘴放屁！”邱省咒罵著，轉身，“且等著明府來收拾妳，妳……這是什麽？”
　　壹張紙飄飄蕩蕩的飄到了他的身前。
　　邱省揉揉眼睛，緩緩彎腰撿起這張紙。
　　他的手在顫抖。
　　“妳……”
　　邱省回身，臉頰顫抖著，“妳想要什麽？”
　　“妳能給我什麽。”
　　他只想要黃文尊的把柄，可除非邱省主動開口，否則他索要便是官場大忌。
　　邱省搖晃著身體，慢慢站直了。
　　“老夫不能給妳。”
　　他轉身，步履蹣跚的離去。
　　“給了妳，老夫壹家子將不得安寧。”
　　他上馬，壹路到了道德坊外。
　　“熟肉，噴香的熟肉嘍！”
　　二娘子伸手驅趕著在熟肉上飛舞的蒼蠅，見到邱省不禁歡喜。
　　“老丈妳今日怎地來的這般早？可是買肉嗎？”
　　“買！”
　　邱省含笑看著她，“買半斤。”
　　“這麽少？”二娘子看了他壹眼，開始切肉。
　　“家中耶娘對妳可還好？”邱省問道。
　　二娘子嘆息，“先前不好，後來就好了，好得不得了。我賣豕肉掙的錢都自己拿著，他們不要。”
　　邱省笑的很開心，“和妳定親的那人妳可見過了？”
　　“見過了，只是好奇耶娘為何把這等能幹的男人說給我，下個月就成親了。”
　　二娘子的眼中多了憧憬，麻利的打包收錢。
　　“這就好。”
　　邱省接過油紙包，遞過壹張紙。
　　“我不識字。”二娘子搖頭。
　　“拿著。”邱省微笑，“成親後妳拿著這張紙去東市陳家質庫，他們會給妳些東西，記得收好，妳的夫君也不要說。”
　　“哦！”
　　邱省突然上前，“妳別動。”。
　　二娘子楞住了。
　　邱省伸手在她的頭頂上摩挲了壹下。
　　“有只蒼蠅。”邱省再看了她壹眼，上馬離去。
　　二娘子先伸手在自己的頭頂上拍拍，好奇的看看紙條，收起來後，嘟囔道：“真是個怪人。”
　　邱省回到了值房。
　　“讓他們別吵老夫。”
　　他把繩子套在房梁上。
　　艱難的踩上凳子。
　　“只買半斤肉，是希望妳以後看不到為父這個顧客時，心中不會失望。”
　　“直至此刻才給妳那些錢財，為父是擔心妳那養父母貪婪。”
　　他把繩索套在脖頸上。
　　最後看壹眼值房。
　　也是最後看壹眼這個世界。
　　“老夫還真是狗壹般！”
　　呯！
　　凳子被蹬倒。
　　壹雙腿來回擺蕩。
　　漸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