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 狗皇帝

　　“特娘的，這是在威脅咱們？”
　　“是啊！要不……拒絕吧。”
　　“這是個死局，他這是想拖人下水陪葬。”
　　“賤狗奴，給他！”
　　當地的縣廨裏傳來壹陣狂罵，隨即妥協，可民夫哪能壹時間抽調到位？
　　“沒事的小吏都去，趕緊去！”
　　今日正好縣裏議事，地方的村正都來了。於是包括那些村正都被驅趕了去……壹家夥整個地方都亂套了。
　　縣令在縣城門口咆哮，“趕緊去。”
　　壹群人狂奔而去。
　　縣令嘴角都是白沫，手下心腹小吏送上了壹杯茶水。
　　這馬屁。
　　這察言觀色……
　　絕了！
　　縣令喝了壹口茶水，愜意的看了小吏壹眼，突然怒吼。
　　“妳為何不去？”
　　他踢走小吏，問道：“這人夠狠，是誰？”
　　身邊的縣丞說道：“萬年縣縣尉，楊玄。”
　　縣令用那種好奇的眼神看著縣丞。
　　縣丞遲疑了壹下，“下官這便去。”
　　……
　　營地外，兩個礦工躺在草地上。
　　周寧已經給他們檢查了壹遍。
　　“如何？”
　　老賊眼巴巴的看著她。
　　周寧用手背扶扶玳瑁眼鏡，“有些問題。”
　　她起身，微微蹙眉，這是難得壹見的神色。
　　“楊玄在哪？”
　　“郎君在礦洞那裏。”
　　主礦洞外，周寧剛想問看守的軍士，就聽裏面喊。
　　“閃開！”
　　兩個軍士趕緊閃開，同時提醒，“周助教，閃開。”
　　周寧輕盈的避開，老賊比她還快。
　　人影飛掠而出，周寧仔細壹看，霍然便是楊玄。
　　此刻的楊玄上半身赤果著，挑著擔子，飛掠出來後，把土石倒在地上，轉身就準備回去。
　　“楊玄！”
　　楊玄止步，把擔子交給老賊，“換老二來。”
　　“如何？”他走了過去。
　　楊玄的身材不錯，略顯瘦削，此刻渾身汗水，壹股子來自於異性的壓迫力讓周寧想退後。
　　她不著痕跡的往後退，“邊上說。”
　　到了沒人的地方，周寧才說道：
　　“不是疫病。”
　　“什麽？”
　　“不是疫病。”周寧肯定的道：“玄學內藏書無數，上千年來的醫術都有。其中有玄學前輩記錄的疫病情況……我仔細回想了壹番，定然不是。”
　　“確定？”
　　“確定。”
　　楊玄萬萬沒想到竟然不是疫病。
　　“好，老子的命拉回來了半條，剩下的半條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楊玄此來已經做好了殉職的準備，沒想到卻來了個好消息。
　　“可能讓數千人齊齊倒下，這是什麽病？”
　　周寧說道：“我會接著查。”
　　“辛苦了。”楊玄覺得是自己帶累了周寧。
　　“不至於，我喜歡治病。”周寧指指他的上半身，“妳無需親自去做。”
　　“不得不去。”
　　“為何？”
　　“閃開！”
　　壹個稚嫩的聲音傳來。
　　周寧擡頭看去。
　　那個六七歲的男娃拖著壹個筐子從礦洞中出來。
　　筐子裏的土只裝了兩成。
　　壹雙破爛的鞋子，大拇指都露在外面，壹用力蹬地，大拇指就會和地面摩擦。
　　鮮血淋漓。
　　男娃擡著頭，那雙眸中全是堅毅。
　　楊玄說道：“我無法坐視。”
　　“閃開！”
　　王老二飛掠而出，速度比楊玄快了壹大截，而且裝的也多。
　　“快！”
　　民夫來了。
　　黑壓壓壹片。
　　“哪個是楊少府？”
　　帶頭的官員帶著火氣問道。
　　“我是！”
　　五百個扛著鋤頭鏟子、怒火沖天的男人，在見到赤果著上半身，挑著擔子的楊玄後。
　　默然了。
　　官員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該如何做，請少府吩咐！”
　　楊玄指著身後說道：“洞裏被困了十余人，五百人輪班挖，不能停，越早挖出來，他們活的機會就越大。”
　　他拱手，“我知曉諸位的怒火，有火等把人救出來後再發。到了那時，楊某就站在此地，任由諸位打罵。”
　　官員走過來，壹把搶過他的擔子，率先沖進了礦洞中。
　　“快！”
　　周寧看著這壹幕，說道：“好男兒！”
　　有了這五百人的加入，挖掘的速度越來越快。
　　“少府！”
　　王淞飛也似的跑來，“弄幹凈了。”
　　壹百余人折騰了小半日，營地算是幹凈了。
　　百余人蹲在壹旁狂嘔，面無人色。
　　“我死定了。”
　　“弄了半日，定然染上了疫病。”
　　周寧看了楊玄壹眼。
　　楊玄搖搖頭，示意暫時不說。
　　這群渣滓就該懲治壹番。
　　“感覺如何？”
　　他走進木屋中，親切的握著礦工的手。
　　礦工面色煞白，虛弱的道：“拉……累。”
　　“拉了會虛弱。”朱雀說道。
　　這壹路楊玄已經看了許多相關知識。
　　“燒水，弄鹽水。”
　　楊玄此刻殺氣騰騰的，無人敢置喙。
　　他壹個個去探望了那些礦工，漸漸的，營地裏多了生機。
　　“多謝少府！”
　　有人虛弱的拱手。
　　“要謝也該謝陛下！”
　　隨行的軍士中有人悄然點頭。
　　壹圈走下來，周寧暗自欽佩。
　　“還請保密。”
　　楊玄囑咐她。
　　周寧不解，“保密多久？”
　　“最好是……壹輩子。”
　　楊玄看著她。
　　“目光再深情壹些！”朱雀在教導菜鳥。
　　周寧看著他，“好。”
　　楊玄松了壹口氣。
　　王淞再見到他時，多了許多恭謹，壹看就是發自內心的。
　　“熬煮鹽水，隨後令他們喝。”楊玄吩咐道。
　　腹瀉最怕脫水，那死去的五十余人就是腹瀉最厲害的。
　　回過頭，他招來校尉陳進。
　　“慘狀妳也看到了，馬上令人回長安，快馬回去，稟告陛下，要醫官，要藥材，要人手，越快越好！”
　　陳進看著他，眼中全是敬重，用力拍打胸膛，“少府放心。”
　　陳進必然是某個人的人，楊玄見到他的反應，斷定這是忠於皇帝的將領。
　　他坐下，看著滿山紅霞，愜意的道：“活過來了。”
　　軍中的快馬傳遞和普通人的臆測不同，快的妳無法想象，否則也不可能從南方把果子送到長安，那果子還能吃。
　　第三日早上。
　　快馬沖進了長安城。
　　朝中。
　　“礦山是王氏的，可鐵礦石的產出關乎大唐國運，為何不能敞開？”
　　刑部尚書鄭琦火力全開。
　　王豆羅平靜的道：“人多手雜，壹旦把疫病帶出來，那便是大禍。王氏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可已經耽誤了幾日！”鄭琦冷笑，“那些礦工在哀嚎，誰聽了？王氏？最終還是陛下派出了人手。”
　　在得知是疫病後，王豆羅的第壹反應就是封鎖礦山。
　　他非常清楚，壹旦疫病傳播出來，王氏就離死不遠了。
　　疫情越嚴重，王氏就死的越慘。
　　王豆羅說道：“王氏為了應對此次疫病，重金懸賞，集結了人手前去。去的每個人都當自己死了。”
　　夠不夠？
　　他看著鄭琦，“若是可以，老夫也會去。”
　　只要能讓王氏度過危機，他可以慷慨赴死。
　　鄭琦厲聲道：“妳去有何用？如今鐵礦石匱乏，長安鐵價高企，王氏如何應對？”
　　皇帝在看著左相陳慎，這個穩沈的老人壹言不發，仿佛王氏倒黴了和他沒關系。
　　仿佛是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陳慎擡眸，“做事。”
　　鄭琦回身，“王氏敞開礦山朝中才好安排。”
　　陳慎看著他。
　　壹雙老眼中全是平靜。
　　另外，還有些不屑。
　　“誰攔著妳了？”陳慎問道。
　　“進去作甚？”陳慎再問。
　　“去染上疫病嗎？”
　　鄭琦不能答。
　　陳慎緩緩看向皇帝，“行軍打仗得先知曉敵情，應對疫情同樣如此。陛下令人去處置，這便是去收集消息，隨後朝中方能應變。人沒回來，妳，急什麽？”
　　鄭琦不過是迫不及待的想把王氏的臉踩在腳下罷了。
　　皇帝淡淡的道：“那縣尉去了四日，也該有消息回來了。”
　　“陛下！”
　　韓石頭擡眸，見是壹個內侍。
　　“去岐州的楊少府令人回來了。”
　　“讓他進來。”
　　皇帝目光平靜。
　　鄭琦看了王豆羅壹眼，頷首，“希望是好消息。”
　　很平和的語氣。
　　但王豆羅感受到了殺機。
　　事情發生後，因為發現疫病的緣故，他不敢隱瞞，就稟告了上去。
　　皇帝沈默了壹日。
　　這壹日，他在看著皇宮。
　　皇帝想幹什麽他非常清楚。
　　皇帝想把左相趕下臺去。
　　而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削去左相的羽翼。
　　首當其沖的便是王氏。
　　現在，消息來了。
　　軍士被帶了進來，頭也不敢擡。
　　“楊少府到了之後，當即令人清理營地，隨即帶著人去救被困的礦工……”
　　本末倒置！
　　有人瞇眼，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清理幹凈之後，楊少府去安撫了那些礦工，甚至是……握著他們的手。”
　　這！
　　氣氛壹下就有些變了。
　　這人竟然不怕死嗎？
　　但凡疫病發生，離病人越遠就越安全的概念深入人心。
　　“楊少府說……”
　　軍士哽咽。
　　“他說急需醫者，急需藥材，急需人手。越快越好。”
　　長安城動了起來。
　　那個軍士晚些單獨給韓石頭稟告。
　　韓石頭轉述給皇帝。
　　“那些礦工感激零涕，楊少府說，他們應當感謝陛下。”
　　皇帝嗯了壹聲。
　　良久。
　　“告訴王守，前日派去盯著陳曲的樁子，撤了吧。”
　　“是。”
　　皇帝晚些去了後宮。
　　“他竟敢握那些人的手？”
　　貴妃驚訝了。
　　宮城外。
　　王豆羅默默看著前方。
　　幕僚來了。
　　“大郎君。”
　　王豆羅負手道：“告訴二郎，他的眼光不錯。”
　　幕僚訝然。
　　“準備最好的醫者，若是那楊玄染病，治好他！不惜壹切！”
　　“是！”
　　王豆羅回身，看著宮中，眼中多了輕蔑之色，開口。
　　“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