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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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草莽龍蛇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4

  楊玄壹直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
  進長安城就去了國子監,國子監有出仕的名額,讓他輕松破解了第壹個難題。
  在國子監中,他堪稱是如魚得水,後來更是借助了不少國子監的力量。
  許多時候,他都懷疑自己是天之子,否則怎麽那麽多好運氣?
  直至此刻他才知曉,原來,壹切都在寧雅韻的眼中。
  他,只是沒說而已。
  當初的得意,此刻都化為震驚。
  但畢竟久經官場考驗了,楊玄心中震驚,卻面帶笑意,“我?我自然是我啊!”
  “不肯說,老夫也不強求。”寧雅韻想到了當年傳下來的那句話,九九之後與唐歸。
  “老夫久在長安,不知民間疾苦,北上時,老夫看到了流民,看到百姓衣衫襤褸。老夫憂心忡忡,不只是為了大唐,也是為了玄學。
  老夫在想,這般下去,大唐還能支撐多久?大唐不存,我玄學該何去何從?”
  “所以您在觀察我?”楊玄覺得自己以後晚上睡覺都得睜只眼。
  “對。”寧雅韻並未隱瞞,“老夫在妳的身上看到了希望。陳州軍擊敗潭州後,老夫覺著,北疆若是能穩住,大唐內部再亂,也能有平息的壹日。”
  在玄學的典籍中,他看到了過往,“每當人口繁衍到了極致後,就會爆發。要麽是連綿戰亂,要麽是異族入侵,等人死的所剩無幾後,壹切又回到了開始……繁衍生息,持續強大,威震四方,然後,人口再度繁衍到極致……”
  “掌教,為何不從外面去尋找解決問題的法子呢?”
  “外面?”寧雅韻蹙眉。
  楊玄指指外面,說道:“這個世間有多大?誰也不知曉。但我知曉壹事,比中原更肥沃的土地,有,有許多。
  比中原更宜居的地方,有,也有很多。既然如此,為何要用戰火來消磨人口?為何不能走出去呢?”
  “妳是說……”寧雅韻瞇著眼,手中把玩著酒杯。
  “中原習慣了把所有問題都在內部解決,可中原就那麽大,田地就那麽多,繁衍生息到了極致,田地便承載不了那麽多人口,於是流民出現了,饑民出現了……
  在易子相食之前,他們會揭竿而起,隨後是殺戮,直至殺的天下的田地足夠養活所有人之後,才會停歇。我想問……”
  楊玄認真的道:“為何不去外面尋找生存之道?那些肥沃的土地都荒廢著,我們只需過去,開荒種地,就能養活無數人口。
  為何,非得要流盡自己人的鮮血,讓異族人占便宜才肯罷休?為何?”
  楊玄起身,負手踱步,“在我看來,這便是思想的局限。所有人都想著中原乃是中央之國,其他地方都是蠻夷之地。再苦再難也不肯背井離鄉,寧可餓死,也不肯去外鄉……若是換個念頭呢?”
  “讓百姓願意去那些蠻夷之地?”寧雅韻蹙眉。
  “當年中原難道不是蠻夷之地嗎?”楊玄淡淡道。
  轟!
  寧雅韻捂額,“當年祖宗篳路藍縷,壹路走的艱難。那時候,中原也是遍地猛獸,沼澤,瘴氣……”
  楊玄負手回身,含笑道:“可經過多年治理,當初的蠻荒之地,已經成了魚米之鄉。子孫後代皆仰仗於此。”
  他走到案幾後,坐下。
  寧雅韻閉上眼睛,良久,說道:“子泰,老夫敢說,就算是朝中的那些重臣,也沒有妳想的深遠。哪怕是睿智如陳慎,當年也只是建言減少土地兼並。他們,卻不如妳目光長遠。”
  他睜開眼睛,欣賞的看著這個曾經的玄學子弟,不,現在也是。寧雅韻發誓,誰要是把這個子弟搶走,他就和誰拼命。
  “玄學傳承多年,多少秘技被束之高閣,老夫年輕時翻閱了不少,好奇心之下,修煉了幾門秘技,其中有壹門乃是感受氣息。”
  寧雅韻微笑,“子泰可知妳如今是何氣息?”
  “大唐忠臣。”
  “不。”
  “那是什麽?”
  “草莽,龍蛇!”
  楊玄霍然起身。
  寧雅韻指指他,“坐下。”
  楊玄掩飾的壹笑,“坐久了,腿麻。”
  “妳第壹個念頭不是殺了老夫滅口,老夫很是欣慰。”寧雅韻笑道。
  可也要我打得過您啊……楊玄笑道:“您越說越離奇了。”
  “是啊!這個事,它越來越離奇了。”
  寧雅韻給自己倒了壹杯酒,拿起酒杯,緩緩說道:“妳有不臣之心。若是妳沒本事也就罷了,只是個笑話。
  可老夫看著妳從太平縣壹路到了陳州。
  這壹路,身後盡是敵人的屍骸。
  妳是大唐名將,更是黃春輝看好的未來北疆節度使。
  等妳接手北疆之後,妳會做什麽?老夫想來,多半會和長安對峙。”
  楊玄覺得渾身光溜溜的,好似沒穿衣裳。
  寧雅韻見他不辯駁,莞爾道:“妳是我玄學子弟,就算如今老夫想和妳撇清,也撇不清了。妳倒黴,玄學也會倒黴。既然如此,那老夫何不如賭賭妳會走運呢!”
  楊玄:“掌教的意思……”
  “老夫先前已經令人收拾東西,只等妳成為節度副使,便搬家。”
  ……
  回到家中。
  “準備水,熱水!”
  楊玄看著有些疲憊。
  “子泰身子不適?”
  周寧聞訊出來,不由分說拿脈。
  “我沒事……”
  “別說話!”
  婆娘很兇。
  楊玄乖乖的站在那裏。
  “就是有些……”周寧放開手,換了另壹只手,“怎地像是受驚了壹般?”
  “阿寧果然是神醫。”
  周寧說道:“拿脈是壹回事,子泰妳面色慘白,再有,昨日臨睡前沖了兩次涼水猶自嫌熱,今日比昨日更熱,妳卻要了熱水……子泰,可是有事?”
  “女人太聰明了不好。”楊玄苦笑,然後低聲道:“掌教神目如電,怕是看出了什麽端倪。”
  “妳的身份?”
  “嗯!”
  “不怕。”
  婆娘很兇悍,楊玄好奇,“為何不怕?”
  “把阿梁給我。”周寧從鄭五娘的手中接過阿梁,說道:“反正妳好玄學就好,妳倒黴,玄學就滅門,怕什麽?
  掌教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曉此刻只有跟著妳壹條道走到黑。”
  楊玄無語。
  “吳珞去服侍夫君沐浴。”周寧指派了寡婦珞。
  二人進去,晚些先後出來,寡婦珞的臉紅的就像是紅布。
  章四娘心癢難耐,等她收拾好了之後,試探道:“可是郎君親親摸摸了?”
  寡婦珞默默進屋。
  章四娘跟了進去,“妳說說呀!”
  寡婦珞看了她壹眼,“能否雅致些?”
  她是地方豪族出身,前夫家是大遼頂尖家族,哪裏會談論這等粗俗的問題?
  章四娘卻不同,就是流放犯的後代,從小和兄長在壹群同樣出身的人群中求活,什麽粗俗不粗俗的,那些人說的更露骨。
  “雅致能讓妳懷上郎君的孩子?”章四娘覺得自己被鄙夷了,叉著腰,又想起怡娘說過,叉腰喝罵是潑婦,於是放開手,低聲道:“我就不信妳忍得住。哼!”
  寡婦珞坐下,外面夕陽照在院子裏,讓她生出了自己已經死去的念頭。
  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
  她仔細想想,家,這輩子是回不去了。
  親人們大抵會偶爾想起她,再過幾年,興許只有新年那壹日才會提壹嘴。再過些年,估摸著誰都記不得她這個人了。
  死了!
  去了大唐,多半是死了。
  然後,在家鄉,在家中,她就算是個死人了。
  沒牽沒掛的活著,沒滋沒味。
  她讀過書,想法多。
  她想過人為何而活,想來想去,沒個準確的答案。
  但至少得有目標。
  我的目標是什麽?
  寡婦珞茫然看著外面。
  沒目標的活著,便是行屍走肉……這是先前郎君說的。
  她覺得這話曖昧,就說自己寧可做行屍走肉。
  郎君笑了笑,說,妳可以去學些東西,筆墨紙硯家裏不缺,書也有,花紅她們經常借閱,妳也可以去。
  她沈默了,郎君接著說,沒事兒和章四娘、花紅她們說話聊天,也是壹種樂子。別擺著大小姐的架子,沒誰會搭理妳。
  她覺得無需別人搭理。
  郎君說,人不能自己琢磨,琢磨的越久,就越容易出問題。
  她當時仔細想著,好像最近自己有些焦躁不安,仔細想來,竟然是每日琢磨過去,糾結過往,然後又想著自己以後該怎麽辦,越想越焦慮……
  甚至夜不能寐。
  妳的眼睛裏都有血絲了,郎君靠在浴桶邊緣說道。
  她當時心中壹驚,本是在給郎君按摩肩膀,手壹滑,人也滑了下去。
  人倒是沒事兒,就是手有些事。
  寡婦珞看著右手,覺得滾燙。
  “妳怎麽就……”
  她的臉兒紅的就像是天邊的彩霞。
  羞死人了!
  寡婦珞跺腳。
  然後,神奇的發現,那些焦慮不安的情緒,竟然沒了。
  “吳珞,送茶。”
  外面有人尋她。
  “來了。”
  吳珞送了茶水過去,周寧正在給楊玄收拾去桃縣的東西,衣裳壹大堆。
  楊玄抱著孩子在邊上無奈的道:“桃縣都有,無需弄那麽多。”
  周寧拿著衣裳說道:“衣裳最好穿家裏的。”
  楊玄無奈,吳珞送上茶水,隨即告退。
  出去後,碰到了言笑。
  “郎君,老賊求見。”
  “我去前院,少收拾些東西!”
  到了前院,老賊見到他,先笑嘻嘻的道:“小郎君看著真是精神。”
  “我怎麽把孩子抱出來了……”楊玄真沒註意這個,“何事?”
  老賊說道:“張琪鈺交代了,他的三兒子在長安殺了人,此次跟著他悄然來了北疆……”
  這事兒……生活比妳的想象還離譜!
  “他是淳於氏的人,如今王氏的鐵器越來越好,淳於氏的生意越發差了。為了求楊氏幫襯扳回局面,淳於氏便準備了壹個局討好楊氏,令張琪鈺把那個殺人的兒子送進玄學,隨後有人會去告發……”
  “收殺人犯為弟子,這是包庇。到時候玄學上下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楊玄覺得這個局果真不錯,只是沒搞清楚玄學的性子。
  “他們可是覺著玄學如今揭不開鍋了?”
  “是,所以還準備了壹筆不菲的學費。”老賊說道。
  “有些意思,對了,淳於燕驕如何了?”楊玄壹直以來都忽略了這位太子妃。
  這事兒老賊也不知道,最後還是回去後,怡娘回答了這個問題。
  “淳於燕驕在宮中依舊享受著尊榮。”
  世家門閥的女子,連皇帝都得給個面子。
  這讓楊玄不禁想到了皇後。
  皇後楊氏早已失去了寵愛,不,興許皇帝從未寵愛過她。但即便如此,皇後在後宮之中,連貴妃都得退避三舍。
  這便是楊氏的力量。
  老賊帶著潘生繼續學拷打。
  第二日早上,潘生送來了最新消息。
  “他那兒子殺的便是玄學的學生。”
  這特麽!
  楊玄忍不住想罵人。
  國子監被迫解散後,大部分學生自謀生路。那個學生頗有些家底,於是便去走關系,想尋個好地方出仕。
  “誰曾想遇到了那個人渣喝多了,幾句話不對頭,就被他帶著壹群仆役毒打致死。”
  潘生眼巴巴的道:“郎君,此事交給我吧!我去把那小子給收拾了。”
  “不了。”
  楊玄回身,“告訴娘子,我出去壹趟。”
  即將去桃縣,沒事兒楊玄都待在家裏。
  潘生不禁想起了師父淩晨的話……那時候剛尋到人渣躲藏的地方,潘生聽到人渣的所作所為後,恨得咬牙切齒的,便想去抓人,老賊卻說這事兒輪不到咱們。
  他不信,老賊便令他來復命,自己回家睡大覺。
  哎!
  自從師父有了女人後,回家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楊玄帶著壹群大漢,壹路尋到了城西的壹家逆旅中。
  “此人店家沒記錄!”潘生說道。
  “違規!”楊玄淡淡的道,掌櫃腳壹軟,剛想求饒,就被烏達竄出來堵住了嘴,兇狠的道:“敢吱壹聲,耶耶弄死妳!”
  吱!
  楊玄踩上了樓梯,發出吱吱的聲音。
  年久失修的樓梯,散發出壹股子腐朽的味道。
  潘生帶著楊玄到了壹個房間外面,點頭,示意就在這裏。
  “郎君,妳好壞!”
  裏面傳來了男女調笑的聲音。
  楊玄指指房門,張栩上前,壹腳。
  嘭!
  房門整扇飛了進去。
  煙塵中,潘生看到兩個男女交疊坐在凳子上,聞聲愕然偏頭……
  門板筆直的飛了過去。
  呯!
  晚些,昏迷的人渣被拉出了逆旅。
  “封了這裏!”楊玄指指逆旅,“倒查三年!”
  隨後,他令人把人渣抽醒。
  “殺玄學學生的是妳吧?”
  人渣脖子歪歪斜斜的,依舊不改跋扈,“是妳耶耶又怎樣?耶耶和太子妃可是親戚,有本事妳就殺了耶耶……”
  “那就沒錯了。”楊玄拔刀。
  “耶耶饒命!”人渣見他神色平靜,卻怕了。
  刀光閃過。
  楊玄收刀,張栩低聲道:“郎君為何不把人交給玄學處置,如此,人情更多些。”
  楊玄說道:“許多時候,越真誠,對方就越無法拒絕。”
  第二日,寧掌教就背著古琴,拿著麈尾去了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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