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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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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官逼民反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4

  北疆與北遼的大戰後,陳州軍聲名鵲起,被人稱之為北疆第壹軍。
  那壹戰,陳州軍的異軍突起,甚至是在黃春輝的預料之外。
  自己人都意外,敵人就不用說了。
  這是北疆軍的認知,陳州軍具體怎麽樣,外界也只是聽了個動靜。
  厲害!
  犀利!
  說是把林雅的雲山騎打的屁滾尿流……
  說的再多,不如壹見。
  眼前,千余騎兵整齊劃壹的下馬,單膝跪地,齊聲高呼。
  “見過副使!”
  幹凈利落不說,壹股肅殺的氣息撲面而來。
  城頭,方爍看看那些文官,人人面色僵硬,甚至是目露懼色。
  畏懼自己的軍隊,這個情緒自然是不正常的,隨即,這些文官恍然大悟,又變成了壹臉震驚。
  “果真是北疆虎賁!”
  “殺氣騰騰啊!”
  殺氣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妳會想著會不會是面帶殺氣……不,沒這回事。所謂面帶殺氣,譬如說有些人看著很兇狠,殺氣騰騰的。譬如說某些惡少遊俠兒,但這等殺氣實則是兇氣,便是人的本性演化成了氣質。
  很有可能回頭這人就會被別人毒打壹頓,然後跪地求饒。
  眼前的陳州軍只是壹個單膝跪地的動作,就讓城頭的人覺得殺氣騰騰,這同樣是氣質。
  只是,和那等需要面相兇狠的不同,他們只需本來面目即可。
  楊玄微笑,淡淡的道:“入城。”
  “入城!”
  壹個個騎兵上馬,緩緩入城。
  這時候才能看出什麽叫做殺氣。
  壹個個將士神色冷漠,仿佛什麽都不在意。
  又仿佛眼前就算是有刀山火海,他們依舊敢於去殺出壹條道路。
  但,這是為誰?
  眾人不禁看向了楊玄。
  這位新晉北疆節度副使。
  方爍低聲道:“此人壹直很是低調,今日卻有些張揚。”
  祝年淡淡的道:“換了妳,會比他更張揚。”
  壹個文官聽到了,脫口而出,“那不是張揚,而是……”,他仔細看著楊玄,“而是從容。”
  楊玄轉身,負手而立。
  騎兵入城,街道兩側的百姓紛紛出來相迎。
  甄斯文帶著麾下策馬掉頭。
  “列陣!”
  千余騎兵列陣。
  兩側的百姓看呆了,甚至連孩子都不敢嚎哭。
  壹股子冷冰冰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便是陳州軍嗎?
  百姓們不禁擡頭看向城頭上的那位楊副使。
  楊玄負手而立,目光轉動,看著那些百姓。
  討逆,就算是大旗打起來了,可百姓會不會接受,會不會支持……各地軍隊什麽態度,官員將領什麽態度,林林總總,無數問題。
  想靠著軍隊去平推,就算是推平了,在以豪族文人為核心的地方,隨時都有可能燃起戰火,讓楊玄焦頭爛額。
  畢竟,他不可能組建數百萬大軍去各地鎮壓……就算是他能,這樣的局面也不長久。當天下到處都是火星子時,倒塌只是遲早的事兒。
  楊玄想過許多種解決方案,歸根結底,還是要團結大多數人。
  眼前就是個機會。
  官員,並非都是豪族的棋子和盟友。
  百姓和軍隊相對簡單。
  先,震懾!
  楊玄舉手。
  唰!
  肉眼可見的範圍,壹切都安靜了下來。
  “鄧州民亂,朝中令我前來處置。”
  方爍低聲道:“不該是鎮壓嗎?”
  楊玄把鎮壓換成了處置,愚鈍的人沒聽出弦外之音,聰明人卻坐不住了。
  “是處置,不是鎮壓!”
  人群中,有人低聲道,難掩興奮。
  “是處置?”
  “對。”
  “不是說鎮壓嗎?”
  百姓們在低聲議論。
  楊玄繼續說道:“有人定然要問為何不是鎮壓!”
  城中,再度安靜了下來。
  只有楊玄的聲音在城頭回蕩。
  “我來自於元州鄉下,打小過的就是苦日子。看著村民們起早摸黑種地。
  辛苦壹年,本以為有個好年景,日子便會好過許多。
  可胥吏來了,收稅的來了。若是遇到本分的還好,該多少就多少。
  可本分的有多少?大多胥吏會敲詐勒索,妳不給,他們就用各等手段來收拾妳!”
  楊玄目光深沈,仿佛是想到了當年的事兒,“有人怒不可遏,悄然去報官,可第二日被他舉報的胥吏便來了,牽走耕牛,借故毒打了他壹頓。
  日子過到這等境地,大多人還能忍,想著,好歹餓不死不是。”
  他覺得有些可笑,餓不死,竟然成了百姓的終極目標。
  這所謂的大乾盛世打了誰的臉?
  百姓沈默著,但,看向楊玄的眼神變了。
  韓紀發現,百姓原先看著楊玄的眼神多是敬畏,可此刻卻多了壹種叫做溫和的情緒。
  就像是……發現了壹個自己人。
  還有壹種依戀的情緒,仿佛眼前的這個男人,便是自己的主心骨。
  只是壹番話,老板竟然就收攏了百姓的心……他看了屠裳壹眼,屠裳低聲道:“老夫對郎君的信心,從未動搖過。”
  這個男人,壹路不斷給了眾人許多驚喜,眼前的,不過是又壹次而已。
  “可我在鄧州看到的是什麽?是民不聊生!”
  轟!
  百姓們用各種驚嘆制造了壹次躁動。
  整座城池仿佛都在顫栗。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楊玄是客官,來到鄧州就該給當地官員留面子。
  可他壹開口,用民不聊生四個字,當著百姓,狠狠地抽打了鄧州官吏的臉。
  沒留壹點兒余地!
  “這個畜生!”
  方爍面色鐵青,祝年雖然看似平靜,可雙手緊握,雙腿在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憤怒到了極致。
  鄧州民不聊生,怪誰?
  當然是鄧州官吏。
  楊玄此來就是欽差的性質,他對鄧州官吏的評價,將會成為事後朝中處置此事的依據。
  壹句話,鄧州官吏,自求多福吧!
  官吏們怒不可遏,可百姓卻歡欣鼓舞。
  “楊副使英明!”
  有人熱淚盈眶,“說得好啊!”
  楊玄看到了百姓的情緒,心中唏噓。
  這些百姓是最好的百姓,但凡給條活路,他們就不會鬧騰,會全力配合。
  “我看到了百姓在挨餓!”楊玄說道:“壹個人,當餓死和造反這兩條路擺在眼前時,許多人會選擇餓死,但,有人會選擇造反。”
  眾人沈默,壹種被人理解的溫暖,讓不少人熱淚盈眶。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轟!
  這番話,壹下就引爆了城頭。
  官吏們有的憤怒,有的委屈,有的木然……
  各種情緒沖擊之下,有人嘶聲道:“下官盡忠職守!”
  祝年也沒法維系淡定了,他沈聲道:“下官問心無愧!”
  楊玄沒回頭,“鄧州百姓在饑餓中煎熬,他們繳納賦稅,他們為鄧州服役,他們為官吏服役,他們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他們,才叫做盡忠職守。
  而妳,幹了什麽?鄧州這三年的賦稅壹年比壹年高。
  妳祝年在吏部的考評這三年來都是上上。這些上上是用什麽換來的?”
  楊玄指著百姓,“是用百姓的血汗,百姓的哀嚎換來的。祝年,妳拿著那些嘉獎,午夜夢回,就沒有害怕過?妳就不怕那些百姓的冤魂來索命?”
  祝年冷笑,“楊副使這話,恕下官無法茍同。下官如何,該有朝中來決斷。另外,楊副使私自調兵,下官定然要上疏朝中。”
  既然楊玄把大夥兒的臉皮給撕了,祝年為了自保,也翻臉了。
  上疏朝中彈劾楊玄,他這是在拉救援。
  皇帝,國丈……這些對頭會如獲至寶,認真分析,隨後利用他給的消息,把楊玄給拉下來。
  方爍看著自己的上司,贊道:“好手段!”
  “魯二來了。”
  有軍士尖叫。
  楊玄搖搖頭,“淡定!”
  壹個將領沖著城下高喊,“關城門!”
  “不必了!”楊玄開口,轉身過來。
  遠方,能看到數千人正在緩緩走來。
  身邊,張栩低聲道:“衣裳破爛,兵器雜亂,菜刀,柴刀,削尖的木棍子最多……沒有甲衣。”
  這是壹群乞丐。
  但卻令鄧州上下惶然不安。
  將領急匆匆過來,行禮,“楊副使,為何不關城門?”
  “為何要關城門?”楊玄反問。
  將領面帶懼色,“魯二壹夥兇殘。”
  “我的麾下,更兇殘!”
  將領為之壹震。
  楊玄神色從容的雙手按著城頭,看向那些亂民。
  距離越來越近。
  百余步時,亂民止步。
  竟然鴉雀無聲。
  “有些意思。”韓紀笑道:“這魯二竟然能把壹群前陣子還在種地的農戶操練成這個模樣,不俗。”
  楊玄說道:“亂世出英雄。”
  無數歷史證明,民間多草莽。
  “陳國衰亡時,天下多少草莽?那些農戶,那些商人,那些工匠,拿起兵器登高壹呼,就成了壹方梟雄。”
  楊玄總結道:“時勢造英雄,僅此而已。”
  若是天下太平,那些草莽該種地的種地,該經商的經商,至死都是壹個普通人。
  壹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策馬過來。
  他長得頗為粗豪,胡須雜亂,壹雙碩大的眼睛看著多了些威嚴……
  “這魯二原先以老實著稱。”韓紀輕聲道。
  “老實,許多時候只是因為誘惑不夠多。”楊玄神色轉冷。
  “我要壹個公道!”
  魯二的大嗓門回蕩在城頭。
  “殺了我阿耶的那個小吏,王三!我要他的人頭!”
  楊玄回身,目光鎖定了祝年,“妳,很好!”
  祝年喊道:“放箭,射殺了這個逆賊!”
  楊玄冷哼壹聲。
  槍影舞動,屠裳躍上城垛,壹路飛掠過去。
  十余舉弓的軍士眼前槍影閃過,覺得手壹輕,仔細壹看,弓弦竟然斷了。
  屠裳收槍在身後,返身看著城外。
  老屠,硬是要得!
  楊玄問道:“王三何在?”
  城頭,大多數官員目光閃爍。
  官場就是個醬缸,當這個醬缸裏全是渾水時,妳想獨善其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些人會拉妳下水,妳拒絕,從此就會被邊緣化,被排擠。
  沒人嗎?
  楊玄有些失望……哪怕是醬缸,也該有人出汙泥而不染!
  壹個官員面色漲紅,幾度猶豫,開口,“王三躲起來了。”
  楊玄指指官員,“我,保妳!”
  官員熱淚滾落,哽咽道:“下官也想做個好人,可……可……這個世道,好人他就沒法活啊!”
  楊玄指指他,“找到王三!”
  祝年給壹個小吏使眼色。
  王老二說道:“妳沖他擠眉弄眼作甚?”
  老二,好眼力……楊玄說道:“城頭的人,不許擅自離開。”
  好了!
  楊玄看到不少官吏面色慘白,如喪考妣。
  “可有交代,否則,耶耶要攻城了!”
  魯二看著打開的城門,眼中多了貪婪之色。
  定東城中有許多物資,錢財糧草兵器,無所不有。還有許多對官府不滿的百姓,只需打起大旗,他就能拉起壹股強大的勢力。
  到時候,說不得還能野望鄧州之外……若是再拿下幾個州,是不是就能有十萬大軍?
  北疆軍也不過是十余萬將士罷了。
  這……
  城頭,楊玄說道:“我去!”
  “郎君!”韓紀說道:“多帶護衛。”
  “不用!”楊玄說道。
  楊玄的修為雖然平平,但也不是壹個昨日農戶能媲美的。
  “他們有弓箭。”老賊說道。
  “帶個護衛吧!”韓紀幾乎是哀求了。
  楊玄目光轉動,烏達等人昂首挺胸,虬龍衛躍躍欲試。
  “斯文!”
  副使果然是在栽培某……甄斯文狂喜,“在!”
  “妳和我壹起去!”
  “領命!”
  甄斯文興奮的面色漲紅,他發誓,若是誰要想傷害副使,就得先踩著自己的屍骸過去!
  二人策馬,緩緩出了城門。
  城頭,方爍說道:“那魯二天生神力,楊狗若是不小心被他弄死了……”
  祝年瞇著眼,“那,便是他輕敵,咎由自取!”
  韓紀走過來,“咳咳!”
  祝年二人只是冷笑。
  韓紀說道:“忘了告訴妳等,出長安前,副使就弄到了調兵的文書。”
  祝年嘴唇壹顫。
  看向出城的楊玄,那眼神格外兇狠。
  妳,為何不死?
  韓紀回去,老賊說道:“何必和他說這些。”
  “郎君說,要壹點點摧毀鄧州官吏的矜持,直至最後壹擊,把這事兒辦漂亮了。”
  城外,楊玄擺手,甄斯文留下。
  他獨自策馬接近魯二。
  魯二拔刀,警惕的道:“王三呢?”
  “王三在抓捕中,若是如妳所說,他殺了百姓,那麽,我會給妳壹個交代。”
  “我的阿娘被逼瘋了,跳河自盡。”魯二雙目通紅。
  “我說過,會壹壹查證,不管是妳家的慘事,還是別人家的慘事,我來了,就會壹壹清理。”
  楊玄神色淡然,“我知曉,壹個人,越是卑微,拿到權力之後就越容易迷失。妳如今麾下也有數千人,定然會想著些不該想的念頭。我來了,這些念頭,都盡數打消掉!”
  魯二眸子壹縮,“妳,是誰?”
  後面的甄斯文舉手喊道:“大旗!”
  城頭,林飛豹單手舉起大旗。
  “識字嗎?”楊玄問道。
  魯二點頭,“識百余字。”
  亂民中有讀書人,這百余字都是魯二和他學的。
  他擡頭,見城頭壹面大旗迎風飄揚。
  那個字……
  “楊字旗,妳!”
  魯二驚駭的看著楊玄,壹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桓不去。
  楊玄頷首,平靜的道:“我來了,妳是想策馬回去整軍,與我大戰壹場,還是什麽?!”
  城頭上的人,城門中的軍士,後面的甄斯文,以及,不遠處的數千亂民……
  在所有人的註視下,魯二下馬,跪下,低頭。
  “小人,願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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