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壹章 給主人做狗

　　“使君不在城中，老夫怎地總覺得眼皮子在跳呢！”
　　州廨斜對面，雜耍依舊。
　　壹個老人捂著眼睛，有些不安。
　　身邊的年輕人認得他，“趙公跳了什麽眼？”
　　“左眼。”
　　“左眼跳財，好事兒！”
　　“胡謅！”趙公是著名的不信邪。
　　城頭，留守的將士警惕的看著前方。
　　“也不知使君何時能回來。”壹個軍士有些擔憂的道。
　　不知從何時起，使君大人就成了他們的主心骨，壹言壹行牽動著眾人的心。
　　壹個老卒蹲在邊上，吸吸鼻子，笑道：“當初使君接任刺史時，多少人說使君會把陳州弄的亂糟糟的，憂心忡忡。這才過了多久，使君不在，大夥兒也在憂心忡忡，失了魂似的。”
　　軍士笑道：“可不是，昨日我放假歸家，阿耶就說了，以往他總是說自己睡得好，得意的很。可從使君出發之後，他夜夜失眠。”
　　另壹個軍士說道：“是呢！昨日我跟著巡查城中，幾個商人都在說著使君領軍出擊之事，都說使君在，他們做生意才安心。”
　　老卒說道：“使君在，妳等也不會這般緊張。”
　　“可不是！”軍士笑道：“也不知怎地，使君走了，我便有些心慌。”
　　眾人看著老卒。
　　老卒威信頗高，他想了想，“使君不在，百姓不安，商人不安，妳等也不安。妳等想想，使君在時，百姓有事，被人欺淩了，可去州廨告狀……”
　　“是呢！使君為民做主！”
　　“使君在，商人就不擔心被官吏盤剝，就不擔心會抑商。”
　　“使君在，帶著咱們戰無不勝。曾經兇神惡煞的三大部，如今誰還怕他們？”
　　“不怕！”
　　“誰還怕什麽三大部？”
　　老卒點頭，說道：
　　“妳們不安，只是因為使君往日裏把妳等護的太好了。”
　　“護著……”
　　“對，使君保護百姓，保護商人，保護陳州，有他在，所有人都安心。”老卒說道。
　　“原來如此！”
　　“我就說怎地看到使君就心安。”
　　“我見到使君，竟然生出了見到阿耶的感覺。”
　　軍士赧然道。
　　老卒笑道：“這有什麽丟人的？老夫的年紀能做使君的阿耶有余，可見到使君，壹樣，就如同是見到了自己的阿耶般的。”
　　眾人不禁大笑。
　　老卒想了想，“使君當初來陳州操練咱們，記得私下曾說過，為官壹地，便是壹地父母。百姓便是自己的子女。
　　父母如何對自己的子女？子女犯錯，該呵斥就呵斥，該責罰就責罰，但，歸根結底是什麽？關愛！”
　　眾人不禁陷入了沈思。
　　老卒笑道：“這叫做什麽？父母官！使君便是我等的父母！”
　　“有人來了。”
　　眾人轉身看向遠方。
　　壹隊騎兵疾馳而來。
　　老卒沖著城下喊道：“戒備！”
　　城下的軍士仰頭喊道：“耶耶知曉！”
　　老卒笑罵道：“王八蛋，就會頂嘴！”
　　他突然面色壹凝。
　　“是我們的人！”
　　下面剛準備好的拒馬被推開，軍士們排成兩排。
　　騎兵們飛速而來，也不停下，就這麽沖進了城中。
　　有人罵道：“特麽的！就不會說說事？”
　　城頭趴著的老卒笑道：“伱沒見他們人人昂首挺胸？多半是好事。”
　　沖進城中的騎兵喊道：“大捷！”
　　街道兩側的商人齊齊停下手中的事兒，看向他們。
　　行人，顧客都緩緩回身。
　　看著他們。
　　騎兵奮力喊到：“使君領軍，於十日前，擒基波可汗懷恩！基波，滅了！”
　　城內安靜了壹瞬。
　　瞬間就爆發出了歡呼聲。
　　“萬勝！”
　　基波啊！
　　那個陳州的心腹大患。
　　竟然就這麽被使君給滅了。
　　“萬勝！”
　　壹個顧客歡呼後，見商人也在高呼，詫異的道：“妳不是基波部的商人嗎？基波部滅了，妳竟然還高興？”
　　商人看了他壹眼，鄙夷的道：“什麽基波部？沒聽使君說嗎？咱們都是新陳州人，使君大捷，老子自然要歡呼雀躍！”
　　說著，他振臂高呼，“使君萬勝！”
　　這喊聲竟然比那些正經的陳州人還高亢。
　　顧客仔細看去，商人喊的臉頰通紅，脖頸上青筋直冒。
　　雙眸竟然含淚。
　　再仔細看去，是感動和興奮的淚水。
　　“萬勝！”
　　歡呼聲中，使君大人回來了。
　　街道兩側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就留下中間的通道。
　　“使君！”
　　壹個個百姓高舉雙手歡呼著。
　　“我聽到了。”朱雀說道：“這是無數雙手在揮舞吧！”
　　“是。”楊玄輕聲道。
　　這是他的根基！
　　這些百姓無條件的信任著他，當未來他打出討逆大旗時，陳州軍民將會堅定的站在他的身後。
　　所有的辛苦，所有的煎熬。
　　在這壹刻，值了！
　　“小玄子，妳，真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
　　楊玄朝著兩側拱手。
　　州廨，昨日來的桃縣使者跟著盧強出迎。
　　“基波部滅了？”
　　使者不敢置信的道：“當初基波部可是能單獨襲擾陳州的存在，就這麽壹戰滅了？”
　　黃春輝令楊玄滅掉三大部之壹，給了三個月，便是考慮到了難度。
　　“這……這還沒用壹個月吧！”
　　斜對面，陳德看著楊玄到了州廨前，盧強為首的官吏行禮，恭謹之極，不禁嘆道：“這楊使君的威勢，越發的不得了了！”
　　梁花花卻只看著王老二，“傻子般的笑什麽呢！”
　　“報捷的人已經出發去了桃縣，妳可隨意。”
　　使者卻不隨意，問了壹下戰況後，隨即告辭。
　　桃縣的使者見官大三級，楊玄就令老賊送他出去。
　　送到城門外，老賊問道：“這是急什麽呢？吃頓飯再走吧！”
　　留客便是壹種善意。
　　“多謝，不過就不必了。”使者說完覺得有些僵硬，就解釋道：“如今桃縣誰不知曉黃相公看重楊使君？我把楊使君的好消息趕緊送回去，說不得還能得個好。”
　　老賊目送他遠去，回身笑道：“往日桃縣的使者可是矜持的很，如今卻對郎君如此客氣。”
　　守門的軍士得意的道：“也不看看使君是誰，壹個月內滅掉基波部的存在，換了別人可能如此？”
　　楊玄在州廨感受到了火壹般的熱情。
　　州廨這邊熱鬧，後面楊家人也聽到了。
　　“娘子，郎君大捷了！”
　　周寧壹怔，“基波滅了？”
　　去打聽消息的花紅點頭，“嗯！還擒獲了基波可汗。哎！娘子，那些百姓說是好生瘋狂，還有小娘子沖著郎君扔香囊，真不要臉！”
　　言笑嚴肅的點頭，“是不要臉。”
　　肥水不流外人田！
　　郎君是我們的，外人休想染指！
　　周寧莞爾，然後出神的看著手中的繡品。
　　手中的布料上，壹頭憨態可掬的老虎正懶洋洋的臥著。
　　“這是給誰弄的？”
　　熟悉聲音傳來，周寧擡頭，“子泰！”
　　楊玄拿起繡品，“是給我兒子？”
　　“若是女兒呢？”
　　“女兒？也好！”楊玄覺得這個應對有些敷衍，“我也準備了不少給女兒的東西。”
　　“子泰可曾受傷嗎？”
　　楊玄看了壹眼針灸盒，“皮毛無損。”
　　“那就好。”周寧說道：“我的春風化雨最近沒用過，就怕技生。”
　　“等妳生產了再修煉。”
　　“嗯！”
　　“阿寧，這次我在基波部尋了些好東西。”
　　“什麽？”
　　“基波部多年積攢的寶貝，幾件有些傳承的玉器。”
　　“好不好？”
　　“我問過了，都是幹凈的東西。”
　　“留著不好吧？”
　　“不留著，難道拿去變賣？”
　　“子泰。”
　　“嗯？”
　　“妳回來了，真好。”
　　楊老板回歸，整個臨安城先是狂喜，接著就陷入了壹種平和狀態。
　　玉景和懷恩相遇了。
　　“我聽聞妳在這裏，特地求了人來見見妳。”
　　懷恩來了大牢裏，矜持的看著牢中的玉景。
　　“妳不是人犯的身份？”玉景在牢中並未被虐待，不過條件也不怎麽好，蓬頭垢面的。
　　“妳想譏笑我歸順了楊玄嗎？”
　　“沒。”
　　“為何？我記得妳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因為，我想效忠，卻不得！”
　　懷恩莞爾，“我來，是想問問，當初可有人蠱惑妳謀反？”
　　“妳該說，當初我謀反可是有人蠱惑。”
　　“沒想到妳竟然還多了些尖刻。”
　　“是嗎？”玉景摸摸臉，“基波部都沒了，妳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占碧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
　　玉景壹怔，“占碧，那不是妳的心腹嗎？”
　　“是啊！心腹，可唐軍卻從他那裏找到了和章茁聯絡的書信。”
　　玉景：“……”
　　“很震驚？”
　　“是，不敢置信。”
　　“是啊！占碧是我心腹中的心腹，我能把身家都托付給他的心腹，沒想到竟然和章茁有勾結。”
　　“章茁想做什麽？”
　　“只等馭虎部與基波部大戰時，令占碧出手。”
　　“埋的夠深的。”
　　“是啊！”
　　“妳還想壹統三大部，就憑著這個德行……恕我直言，妳的能力配不了妳的野心。”
　　“所以，我知曉自己錯了，最後時刻歸順了他。”
　　“占碧曾尋過我，問了些商道的問題。”
　　“看來他還沒開始經營自己的勢力。”
　　“懷恩，妳孤陋寡聞了。”玉景突然笑了起來，“何為商道？我多是從權貴手中進貨。也就是說，商道連接著基波部的那些權貴。
　　順著這條商道摸下去，就能摸到他們的底細。妳的老底都被章茁摸清了還不知……難怪啊！當初我還以為是妳想知曉那些權貴的底細，哈哈哈哈！”
　　懷恩默然。
　　“後悔了？”玉景笑道：“換了我，想到身邊的心腹竟然是死對頭的人，也會後怕不已。”
　　“事情過了。”懷恩淡淡的道：“如今沒了基波部，馭虎部的日子也不長了。我會看著，看著馭虎部覆滅，隨後赫連榮能如何？赤膊上陣，與陳州對壘。”
　　“妳覺著勝負如何？”
　　“潭州北遼軍據聞不錯，不過這些年壹直在清剿地方部族。”
　　“陳州也只是和三大部廝殺。”
　　“妳錯。”
　　“為何？”
　　“妳忘記了陳州軍曾與林雅部廝殺，楊玄更是帶著人馬去了南疆征戰，他們，不同了。”
　　“那麽，妳希望誰勝？”
　　“當然是陳州。”
　　“呃！恕我冒昧。”玉景好奇的道：“基波部被滅於主人之手，按理妳該恨他吧？怎地還樂於見到他擊敗赫連榮？”
　　“主人？看來，妳是做了他的狗。不過我卻也做過。三大部做了潭州多年的狗，被呼來喝去，被勒索敲詐，潭州壹句話，就得屁顛屁顛的趕去。妳知曉我最大的願望是什麽嗎？”
　　“不是壹統三大部嗎？”
　　“不，是滅了潭州！弄死皇叔！”
　　懷恩恨意滿滿，“我的壹個兒子，就是在去潭州進貢的路上，死於北遼人之手，潭州只是隨便尋了個借口了事。”
　　“赫連娘子。”
　　赫連燕來了。
　　“見過赫連娘子。”
　　赫連燕捂著鼻子，蹙眉道：“玉景。”
　　“小人在！”哪怕是在牢中，玉景依舊束手而立。
　　“妳該說的也說了，可我覺著，妳交代的那些，不足以讓妳獲得自由。”
　　“小人願意為主人赴湯蹈火。”
　　“赴湯蹈火？”赫連燕似笑非笑。
　　“是。”
　　“那麽，馭虎部在陳州的商人不少，妳認識多少？”
　　“許多。”
　　“那麽，可能收買？”
　　“不是小人吹噓，商人想什麽小人壹清二楚，但凡給小人壹些權力，小人能讓他們出賣的自己的父母，獻上自己的妻女去伺候主人。”
　　懷恩看著諂笑的玉景，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我會去稟告郎君。”赫連燕回身，腰肢和臀兒搖擺著，緩緩而去。
　　“妳當初見到我時，也敢矜持，如今卻如同壹條狗。”懷恩感慨道。
　　玉景看著他，“妳以為我的好日子是怎麽來的？看看，這裏有酒，有肉。”他變戲法般的弄出了酒肉。
　　“倒是小看了妳！”懷恩站在外面，覺得自己是在看著壹條狗。
　　“當初我也站在外面。”玉景笑道：“忘了告訴妳，赫連娘子最喜歡的便是先把妳擡得高高的，等妳覺著自己自由了之後，再把妳打落塵埃，就如同我這樣。”
　　懷恩：“……”
　　“妳是基波部可汗，但凡登高壹呼，基波部的余孽便會景從。妳現在看似自由，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是用妳釣魚呢！”
　　“妳是說，等基波部那些野心不滅的人來尋我，隨後壹網打盡？”
　　“妳以為呢！主人最恨便是殺過大唐人的異族，妳基波部這些年殺了多少大唐人？”玉景笑道：“最後妳應當比我還慘。”
　　懷恩的腿有些軟，“要如何……我是說，要如何才能避過此劫？”
　　玉景淡淡的道：“當然是，給主人做狗了！”
　　懷恩回身，“赫連娘子！”
　　“何事？”
　　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了赫連燕的聲音。
　　懷恩臉頰顫抖著，“我，願意做主人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