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淮賊講話有道理

　　嚇唬有什麽好處？
　　就是能讓柏永馥老老實實的呆著。
　　陳不平認為柏永馥部肯定已被楊文啟、詹世勛二部慘敗嚇著，要是再嚇他們壹嚇，加深他們對淮軍的恐懼，這幫騎兵甚至有可能都不敢竄回徐州。
　　只要都督那邊能大敗劉澤清的步軍主力，陳不平就敢勸降柏永馥，從而將這柏手裏這支騎兵收編進淮軍。如果這件事能由他陳不平辦成，那他在都督心目中的份量肯定會大大提高。
　　背著家裏從鳳陽跑來投淮軍的陳不平可不想壹直做壹個記室書辦，他的野心很大。
　　“齊寶，妳帶壹隊人去弄吧。”
　　陸四不覺得嚇唬人有什麽意義，但既是陳不平這個主動投靠的前明世家子弟獻的策肯定要給個面子。
　　再說軍中煙花反正多的是，虎蹲炮打幾發要不了多少藥子，便讓齊寶去安排壹下，管他嚇到嚇不到，全當是慶功煙花叫大夥看個樂。
　　齊寶去辦後，陸四則解下鐵甲，這玩意穿在身上累人的很。要不是堅信小心駛得萬年船，他也不可能在“後方”都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陸四這人也奇怪，先前緊張的時候壹點尿意沒有，這會輕松下來反而覺得膀胱脹得很，又安排了幾件事後褲子壹提便去撒尿。周圍都是大老爺們，他這淮陰侯不喜歡端侯爺架子，自是不須避著誰。
　　大碗喝酒，大泡撒尿，也是農民階級造反的本色。
　　誠如陸四給揚州老父家書所言，他永遠都是農民的兒子。
　　從前是，現在是，將來更是。
　　然而讓陸四萬萬沒想到的是，純粹是嚇唬的舉動竟真將柏永馥部給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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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嗖”聲中，壹大團煙花在壹片廣袤山腰上空炸開，五顏六色的亮光下卻是看不見人，只有壹片片密林，以及密林之間空曠的原野、土坡。
　　“沒人，換壹個地方！”
　　看了片刻，齊寶便準備帶人換壹個地方再放，那原本靜悄悄的山腰處突然壹陣騷動，然後便聽有蹄聲響起以及人的喝喊聲。
　　齊寶壹楞，趕緊讓人對著那個方向再放，之後便看到有很多身影從那處山腰向不同方向逃奔。
　　“在那裏！在那裏！”
　　伴隨齊寶激動叫聲，壹枚枚煙花“嗖嗖”的在明軍藏身地的上空炸響。
　　雖然淮軍實際看不到明軍，然而明軍卻以為淮軍發現了他們。
　　造成這個錯覺除了煙花讓他們在明，淮軍在暗，更是之前山腳下那場慘敗。
　　成了驚弓之鳥的柏永馥部發生自潰。
　　幾個士兵的潰逃演變為幾百人潰逃，再到整支兵馬的大亂，前後也不過就轉瞬的功夫。
　　“快放！”
　　洪寶帶著十門虎蹲炮上來了，明軍藏身處離他們還很遠，但洪寶依舊命令炮手開炮。
　　炮聲同催命咒語壹樣，讓已經開始潰亂的明軍更加混亂，同黃河大堤被挖了小口似的壹下崩塌。
　　“賊軍上來了，賊軍上來了！”
　　明軍大呼小叫，很多人連馬也不要直接撒腿跑，逃命的架勢就跟淮軍有千軍萬馬從山下湧上來似的。
　　柏永馥試圖彈壓亂兵，但已經遲了，那壹枚枚不斷朝他們所在方向逼近的煙花彈給了亂兵極大的心理恐懼感，這個恐懼感又被黑夜放大無數倍，最終淮軍的幾聲炮響讓柏永馥部完全崩潰。
　　“走，快走！”
　　發現根本阻止不了崩潰後，柏永馥沒有任何猶豫打馬就走。
　　就這麽著，在淮軍沒有壹兵壹卒向明軍發起攻擊的情形下，上千名明軍騎兵戲劇性的自潰了。
　　山上到處都是驚恐的喊叫聲，密集的煙花縮放都遮不住。
　　“這……”
　　正在暢快撒尿的陸四叫遠處傳來的動靜驚的目瞪口呆，這位淮軍領袖的大腦甚至出現幾秒的“宕機”，因為真的太讓人意外。
　　“明軍亂了，快追，快追！”
　　回過神來的陸四不顧才尿了壹半就將家夥收在襠部，壹邊系褲腰帶跑壹邊朝同樣呆立驚愕的部將們大聲疾喊起來。
　　“弟兄們，跟我上！”
　　趙忠義二話不說操刀帶著部下往山上湧了上去。
　　“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馮漢也帶人沖上了山。
　　孫武進反應的也快，帶著兩隊旗牌兵跟了上去。
　　陸四的外甥李延宗也提著紅纓槍跟著孫武進壹起上了山，遠處在清理戰場的第壹鎮第三旅在發現後方突向山上攻擊後，旅帥謝金生沒有任何遲疑就派出壹標人馬前往助戰，並同時派人向前面的第壹、第二旅通報。
　　黃昭帶領的鐵甲衛卻是依舊坐在地上，他們沒有披鐵甲，只是人手拿著壹把斬馬大刀。隊伍後方是同樣數量的輔兵以及專門駝運鐵甲的幾百頭騾子。
　　北上以來，鐵甲衛壹場戰鬥都沒打過，哪怕黃昭向陸四請戰數次，鐵甲衛也依舊沒有出戰。
　　每次陸四都是同樣的話：“放心，咱不會白養妳們的，妳可是咱手裏的牛刀，這牛刀用來殺雞就大材小用了。”
　　此刻的明軍，用風聲鶴唳都不足以形容，都說兵敗如山倒，可這幫明軍卻是敗都沒敗就先倒了。不少明軍嘴裏喊著“淮賊”殺過來，頭也不回瘋跑，可身後哪有“淮賊”的影子。
　　最近的“淮賊”離他們都有半裏多地呢！
　　柏永馥完全失去對部下兵馬的掌控，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帶著尚能掌控的士卒迅速北撤，逃出壹個算壹個。
　　只知逃奔的明軍很快就隱入詹、楊二部殘兵逃跑時的囧境——天黑，看不清路，也不明方向。大量明軍因為慌不擇路互相撞在壹起，接著又各自亂跑，再撞在壹起。
　　林子中，土坡上，平地間，到處都是跌倒的明軍士卒，到處是無助的叫喚。
　　壹團亂象之中，哪怕這些明軍中有不少悍勇之士，在此刻要麽隨大流無頭蒼蠅亂跑，要麽就束手待擒。
　　齊寶也是聰明，壹邊讓人將扛上來的煙花不斷朝前施放，壹邊讓人趕緊通知下面將煙花運上來，不然煙花壹停，黑漆漆的鬼都看不見，到哪捉人去。
　　第壹個帶兵上來的是趙忠義，借著煙花在半空炸響的光亮，他發現好多股明軍在逃跑，不管三七二十壹逮住最近的壹股就追了上去。
　　這壹股明軍潰兵中有條不大但也不小的魚——柏永馥的副將廖文祥就在當中。
　　廖文祥本是隨柏永馥壹起跑的，跑出上百丈後就因為看不見的原因同柏永馥走散，結果很不走運被趙忠義攆上了。
　　借著忽明忽暗的煙花光亮，趙忠義擡手壹根長矛向著廖文祥刺了過去，矛頭正中廖文祥大腿，疼得廖當時就壹個跟頭摔倒在地。
　　哪想先落地的是中矛的腿，腿上的長矛被邊上的壹個明軍身子壹支，竟形成了反作用力，結果壹下就刺穿了廖文祥的大腿，鮮血直噴。
　　陸四若在的話，大概率會說壹句大動脈破了，沒救，該叫嗩吶就叫嗩吶吧。
　　越來越多的淮軍追到了根本逃不快的明軍，幾乎沒有遇到什麽反抗。
　　零星的反抗還是有的。
　　只是這些垂死掙紮的明軍在潮水湧上來的淮軍滔天大浪中，連汪洋中的壹條小舟都算不上。
　　浪頭打來，壹切便歸於虛無。
　　很快，淮軍點燃火把開始搜索那些跑不了只能躲藏的明軍。
　　柏永馥壹開始是縱馬跑，跑不出百余丈他就老實的翻身下馬了，實在是看不見。
　　很多明軍完全是自己嚇自己，鬼喊鬼叫，忽東忽西，除了浪費自己的體力外根本跑不出裏許地。
　　不少明軍實在跑的沒有力氣，又是兩眼抹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索性壹屁股坐倒在地，不躲又不跑，不知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是聽天由命。
　　有些明軍倒也乖巧，沈思之後拿出火折子在附近尋些幹草點上，然後跪在火堆旁邊。
　　淮軍從這些明軍經過時，也沒有刀矛相加。
　　雙方默契很好。
　　其余躲藏的明軍連放淮軍冷箭的勇氣也沒有，因為壹旦淮軍發現，他們必死無疑。
　　“降了，我們降了！”
　　壹個明軍的千總帶著幾十人大聲嚷嚷著投降，李延宗紅纓槍壹指讓他們滾到火堆處，這千總竟真的帶人走了過去，猶豫了下沒有跪，而是坐在了地上。
　　不過沒壹個耷拉腦袋的，反而都翹著腦袋看天上的煙花，甚至還有取出煙袋往火堆上湊湊點上，“吧嗒吧嗒”吸起來的。
　　五顏六色的煙花，真的很好看。
　　柏永馥沒有跑出去，他跑的地方離淮軍搜索隊伍也遠，壹時半會淮軍搜不到那邊。
　　只是，柏永馥身邊就剩了幾個親兵，壹匹馬都沒有。這幫人躲在小土坡後面，看著遠處空中不斷綻開的煙花，聽著附近淮軍的吆喝聲，真正是大氣也不敢呼壹聲。
　　“將軍，怎麽辦？”
　　親兵隊長低聲問了壹句。
　　柏永馥也不知道怎麽辦，沒有馬他們就算天亮也逃不出去。
　　同樣不知道怎麽辦的還有詹世勛，他和兩個親兵在壹個樹洞中已經藏了很長時間，來來回回打他們藏身地經過的淮軍最少有三撥，可沒壹撥發現詹世勛三人的。
　　遠處，有淮軍在勸降，詹世勛的壹個親兵忍不住偷偷探出腦袋看，發現出來投降的同伴不少，看上去“淮賊”也沒有殺害他們的意思。
　　過了壹會，那個親兵小心翼翼的低聲說了句：“要不降了吧？”
　　“降？”
　　詹世勛沈默了，他心中很煎熬，劉澤清對他不薄，而且他的妻兒都在劉澤清大營中，所以，他怎麽降？
　　煎熬之時，遠處搜索的淮軍有人在叫，說什麽這是最後壹次勸降，再不出來的明軍壹旦被發現就格殺無論了。
　　“妳們就是藏起來也沒用，我們肯定封山，妳們跑不掉的！就算妳們能躲下去，餓也餓死了！”
　　曹彥虎很是苦口婆心。
　　這喊話果然很有效，陸續又有百多個潛藏的明軍再三掂量後果後出來投降。
　　詹世勛的兩個親兵望著同他們蜷縮在壹起的將軍，兩人嘴唇動了動都沒說話。
　　但，人淮賊說的沒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