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3章 夜潛

　　江漫天微微搖頭，伸手從邊上拿過壹份卷宗，打開來，輕聲道：“這壹年來，此人先去西川，後使東齊，那可都是幹了不少事兒，他所作所為，可不像壹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能夠做出來。”將手中卷宗遞給盧飛航，盧飛航並無接過，搖頭道：“不用看，我也知道他幹的那些事兒。所謂聞名不如見面，此前我聽聞這小子的壹些事情，也覺著不簡單，不過今日壹見，不過如此。”
　　江漫天斜視盧飛航壹眼，將卷宗放回去，才道：“如果今日他的表現，是故意演給我們看呢？”
　　“演給我們看？”盧飛航壹怔，隨即笑道：“若果真如此，這小子的演技也未免太高明了。他在觀潮樓動手打人，為了壹個商婦大動幹戈，見了寶物也不推辭，漫天，雖說不可輕視對手，但是將他們太高估，我看也沒有必要，反倒會讓自己畏手畏腳，錯過許多機會。”
　　江漫天並不言語，不置可否。
　　盧飛航見狀，低聲道：“我倒是覺著，此人之前所作所為，不是高明，恰恰是魯莽，無非是仗著錦衣齊家的名頭橫沖直闖而已。如今錦衣齊家已經被他帶到懸崖邊上，妳自己想想，淮南王壹死，司馬家實力大增，滿朝誰能與他相抗，可這小子就在這節骨眼上跳出來，成了司馬家的眼中釘肉中刺，那朝中許多官員投奔他，無非是因為那些人無路可走而已，如今錦衣齊家成了出頭的椽子，司馬家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錦衣齊家。”
　　江漫天目光深邃，依然不說話。
　　盧飛航身體前傾，輕聲道：“漫天，妳其他的都沒話說，可就是太過謹慎，凡事過猶不及，今天咱們去了壹趟，打發了他，也就不會有什麽大事。此人剛到東海，人生地不熟，什麽事情都沒有弄清楚，妳又何必對他多慮？妳要真的提防他，派人監視他的行蹤就是，他對咱們的事情壹無所知，咱們……！”
　　他還沒說完，江漫天猛地轉過臉，目光如刀，盯住盧飛航眼睛。
　　盧飛航身體壹震，後面的話頓時止住，訕訕壹笑，不敢多說。
　　江漫天壹只手放在車窗上，食指輕輕敲打窗沿，喃喃自語道：“讓他早些平平安安離開東海就是，只要他不在東海生亂，也算不上是咱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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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漫漫，對許多人來說，只要閉上眼睛熟睡，壹夜便會輕松過去，可是對其中壹些人來說，漫漫長夜最是難熬，而東海水師都督府的侯總管壹到夜裏，就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侯總管在東海已經快二十年，金刀老侯爺坐鎮東海的時候，侯總管就已經在都督府當差，等金刀世子淡臺炙麟接替其父成為東海水師大都督之後，金刀老侯爺特地將侯總管留在淡臺炙麟身邊，壹來是為了能夠幫助淡臺炙麟打理都督府大小事務，此外也是在淡臺炙麟身邊留下壹個老成持重之人，隨時督導淡臺炙麟。
　　多年下來，淡臺炙麟與侯總管名為主仆，但關系卻如同家人壹般。
　　淡臺炙麟自盡，已經讓侯總管傷心不已，而淡臺夫人追隨亡夫而去，更是讓侯總管心中愈加沈痛，暗中將淡臺炙麟的小公子送回京後，侯總管已經沒有閑心去理會其他事情，整個人也筋疲力盡。
　　因為在都督府特殊的地位，所以侯總管在都督府也有自己的壹間單獨小院，夜色幽深，侯總管躺在搖椅上，敞著衣襟，手裏抱著酒壇，借酒消愁，人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搖椅邊上的地面上，散落了三四只小酒壇。
　　借酒消愁愁更愁，老侯爺當年囑托自己要照顧好世子，可淡臺炙麟落得如此下場，自己有負老侯爺囑咐，實在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見老侯爺。
　　侯總管將酒壇中最後壹點酒底飲盡，將酒壇丟在腳邊，左手伸過去摸新酒壇，卻空空如也，他依稀記得至少還有還有好幾壇酒，正要坐起身，忽地指尖碰到酒壇，立刻抓住，但馬上就感覺不對，那就然是放在地上，但自己觸碰到的酒壇高度不對，似乎是懸空，扭頭瞧過去，卻發現在自己邊上，竟然站著壹道身影，自己觸碰到的酒壇，正是那人遞過來。
　　侯總管這壹驚非同小可。
　　他是都督府的總管，除了淡臺炙麟夫婦，他在都督府可謂是最高的身份，底下人對他敬畏有加，沒有他的吩咐和準許，莫說進他院子，就算是靠近他的院子，都督府下人也沒有這個膽量，也正因如此，他在自己屋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這時候身邊悄無聲息多出壹個人來，又如何讓這老總管不驚。
　　他背後發涼，壹驚之下，酒醒了大半，赫然起身來，畢竟是老江湖，而且也曾是跟隨老侯爺從刀山火海之中闖過來，膽量還是有的，並沒有因為驚駭而放聲大叫，等看清楚來人，侯總管更是驚訝萬分，失聲道：“候……侯爺！”出現在他面前的，竟赫然是錦衣候齊寧。
　　老總管萬想不到半夜三更，這位小侯爺竟然如同幽靈壹般進入自己屋內，而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齊寧神色淡定，拉過壹張椅子，就在侯總管邊上坐下，身體端正，壹雙眼睛宛若星辰，靜靜看著老總管，侯總管呆了小片刻，終是回過神來，急忙起身，整理好衣衫，正要下拜，齊寧已經搖頭道：“老總管請坐！”
　　他意簡言駭，沒有多余的廢話。
　　侯總管也是經過風浪的人，齊寧堂堂錦衣候，半夜三更摸過來，當然不會是閑來無事。
　　他自然已經反應過來，今晚齊寧進到自己屋裏，定然是潛入進來，否則早有人會通傳，按理來說，齊寧要見自己，只要隨便派個人來傳壹聲，自己便可以往驛館去拜見，但齊寧並沒有選擇這樣做，而是自己親在深更半夜潛進都督府，這自然是不想讓被人知道兩人偷偷見過面。
　　侯總管過去在壹張椅子上坐下，又將桌上的油燈燈火調得更暗，這才低聲道：“侯爺是有什麽吩咐？”
　　“侯總管，我既然來了，自然是要和妳坦誠相見。”齊寧盯著侯總管眼睛：“我希望我們接下來的話，都不要有絲毫的隱瞞，這對妳對我，都不會有壞處。”
　　侯總管微微點頭，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淡臺都督的死，是否與妳有關？”齊寧目光如刀，緊盯侯總管。
　　侯總管身體壹震，臉色驟變，立刻道：“侯爺，妳……妳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妳懷疑是老奴害了都督不成？”
　　齊寧眼也不眨，始終盯著侯總管眼睛，片刻之後，終於道：“我相信妳不會那樣做，也沒有道理那樣做。”
　　“侯爺，難道……妳真的以為都督是被人所害？”侯總管臉色愈發凝重：“可是案發現場……！”
　　齊寧擡起手，止住侯總管話頭，緩緩道：“老總管，據我所知，妳曾經壹直是跟在老侯爺身邊效命，淡臺都督接任之後，妳也留在了都督府，至少在都督府發生的大小事情，妳這位老總管都是清楚。”
　　侯總管微微頷首，輕聲道：“老侯爺將老奴留在都督府，這些年大都督多數時間都是在軍營那邊，夫人平時也很少理會府裏的事情，所以大小雜事，幾乎都是由老奴來打理。”
　　“不知道夫人和大都督成親多少年了？”
　　侯總管沈吟壹下，才道：“到現在是第五個年頭了。”
　　“第五年？”
　　“大都督將心思都用在了水師之上，雖然早就到了成親的年紀，但卻遲遲沒有娶親。”侯總管低聲道：“老侯爺早些年倒也沒有多問，但大都督壹年比壹年長，老侯爺就等不住了，畢竟淡臺家也要有後，所以五年前老侯爺親自做主，給大都督完婚。”
　　“完婚？”
　　“侯爺知道，金刀淡臺家的祖籍是在江夏，當年太祖皇帝在荊州起兵，老侯爺便是太祖皇帝倚重的戰將。”侯總管緩緩道：“早年跟在太祖皇帝身邊的主要將領，大都是出自荊州，而其中大半數又是出自江夏。”
　　齊寧微微頷首。
　　當年天下大亂，北堂壹族攻取洛陽，征討北方，而荊州長沙太守蕭炎趁勢起兵，率先拿下整個荊州，爾後與北堂壹族爭取時間，征伐南方，最終才形成了當今天南北對峙的格局。
　　大楚帝國的龍興之地便在荊州，所以立國功臣幾乎也都是荊州系，無論是金刀淡臺還是錦衣齊家，都是從荊州出來，只不過錦衣齊家屬於荊州江陵，而淡臺家則是荊州江夏人。
　　“老侯爺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侯總管輕嘆道：“當年天下還沒有平定的時候，老侯爺就與壹位姓馬的將軍定下了兒女親家，後來那位馬將軍戰死疆場，但老侯爺卻依然遵守當年的承諾，夫人便是當年那位馬將軍的遺孤，馬將軍戰死之時，夫人還在繈褓之中，所以大都督的親事，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定下，只是遲遲不曾完婚。”
　　“也就是說，大都督和夫人的親事，實際上是先輩的約定，老侯爺壹手促成？”齊寧問道。
　　侯總管頷首道：“正是如此。”
　　“大都督與夫人成親五年，此前可有過孩子？”齊寧目光如炬：“我聽說大都督是半年前才得了壹位小公子，這應該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