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2章 比畫

　　月明如水，瀑布之聲不絕，雖然齊寧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向百影這般說，心內還是有些驚訝。
　　陡然之間，齊寧心中不少疑問瞬間便即清楚起來。
　　向百影身為丐幫幫主，齊寧也沒聽說此人與錦衣候有什麽交集，可是這向幫主前番不但出手相救，而且還傳授調息運氣之法，甚至傳授功夫，這壹直都讓齊寧有些想不通，此時聽得向百影與柳素衣有過淵源，心中頓時便明白過來。
　　“妳娘親那時還不到二十歲。”向百影含笑道：“我還記得，她當時在瓊林書院卓青陽門下，那天剛好從書院回家，路上就瞧見了我這個躺在雪地中的醉漢，嘿嘿，我那時候可是不修邊幅，倒在街頭，也像叫花子壹般，其實每年冬天，凍死在大街上的人並不在少數。”
　　齊寧道：“她見妳躺在雪地上，所以救了妳？”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壹家客棧之內。”向百影回憶道：“醒來之後，便詢問客棧中的掌櫃到底是怎麽回事，掌櫃便告訴我，是柳侍郎家的小姐送我到了客棧。”微笑道：“欠了這樣大的恩惠，我向百影有恩必報，自然要找她道謝。”
　　“那後來如何？”齊寧忙問道：“妳見到她了？”
　　向百影道：“自然是見到了。她畢竟是閨閣小姐，我不好當面去找她，所以托了人給她送了厚禮，嘿嘿，妳娘親非但壹件禮品沒有收下，還送了壹副她自己的畫回來。妳可知道畫的是什麽？”
　　齊寧搖搖頭，向百影笑道：“畫中是壹個大雪天氣，壹頭豬躺在雪地上，那頭豬旁邊，還畫了壹個大大的酒缸。”
　　齊寧壹怔，隨即啞然失笑，心想柳素衣那幅畫當然是譏嘲向百影不但是酒鬼，而且醉得就像壹頭死豬壹般，當真是調皮得很。
　　向百影道：“妳娘親畫功了得，可惜了那般畫功，因為我畫出那幅圖來，哈哈哈，我當年對琴棋書畫也都是略有所通，便也畫了壹幅畫送還回去，畫中解釋我與丐幫中人拼酒，所以才會醉倒在大街上。”
　　齊寧心想這有才之人還真是不同，交流起來竟然是以畫傳話。
　　“接下來幾天，妳娘親就是這般與我說話，她既然救了我性命，我自然要將事情始末和她說清楚。”向百影笑道：“我記得那天下午，我正在壹家小酒館飲酒，忽地瞧見壹個青年公子到我對面坐下，那時候我喜歡獨來獨往，而且不修邊幅，突然有這樣衣衫得體細皮嫩肉的俊秀公子坐在我對面，妳說古怪不怪？”
　　“向叔叔，那俊秀公子該不會是……不會是我娘女扮男裝吧？”齊寧笑問道。
　　他見向百影提起從前往事的時候，臉上壹直帶笑，看起來心情似乎很不錯，心想向百影受了傷，如果能保持愉悅的心情，對他的傷勢只能是有好處，再加上齊寧對柳素衣的事情極其好奇，好不容易能從向百影口中得到壹些訊息，自然是想知道的更多。
　　向百影笑道：“不錯，她女扮男裝，我壹眼就知道，而且我當時就知道她是妳娘親。”微想了壹想，才緩緩道：“我雖然壹眼就知道是她，可是她壹個管家大小姐，跑到街邊的小酒譜見我，還是讓我十分吃驚。”
　　“我娘總不會要與妳拼酒吧？”
　　向百影搖頭道：“妳娘可不喜歡酗酒之人，她找上我，是想勸我從此以後戒酒。”
　　“向叔叔如今還在飲酒，我娘自然是沒有勸說成功。”
　　向百影搖頭道：“妳錯了。妳娘確實讓我不要再飲酒，但我肚中有酒蟲，哪裏能夠答應，不過妳娘聰明善良，我當時就想與她結拜為兄妹，妳娘也爽快，沒有瞧不上我，答應與我結拜，只是她要做姐姐，我需做他弟弟才成。”說到此處，哈哈壹笑，道：“我比她大上好些歲，他竟想著做我姐姐，真是豈有此理。”
　　“那後來如何？”
　　“不過妳娘親是我救命恩人，我也不好直接拒絕。”向百影道：“妳娘卻是出了壹個主意，讓我與她比試畫技，誰的畫技高明，誰就居長。她還加了個條件，如果她勝了，從此以後，我就不能飲酒。”搖頭道：“若是滴酒不沾，我當然不能答應，妳娘親卻早有準備，她知道讓我徹底戒酒絕無可能，所以準備了壹直酒袋子，讓我答應，如果她勝了，從今以後，每天最多只能壹袋子酒，若是多飲壹滴，就不是英雄好漢，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齊寧壹怔，拿過酒袋子，見到這只酒袋子牛皮所制，雖然還很結實，但十分成舊，明顯是用了許多年頭，還沒動問，向百影已經道：“妳手裏的這只酒袋子，便是當年她送給我的，也是我壹直保留在身邊的物事。”說到這裏，神情竟是現出黯然之色。
　　齊寧微微頷首，問道：“向叔叔的畫技比不上我娘？”
　　“平心而論，妳娘的畫技雖然了得，但是與我相比，還是稍遜壹籌。”向百影輕嘆道：“我年輕氣盛，心想與妳娘壹個丫頭片子比試畫技，自然是必勝無疑，所以便答應了她條件。她提出有她出考題，我看她比我年幼，讓著她就是，而且以為最終比的是畫技，無論她玩出什麽花樣，我總不會輸了給她。”
　　齊寧其實已經知道這場比試的結果當然是柳素衣取勝，只是向百影既然比柳素衣的畫技要高，又是如何被柳素衣取勝？
　　向百影努了努嘴，示意齊寧餵他些水喝，喝了壹口水，才繼續道：“當時那小酒鋪也有七八個人，都過來看熱鬧，妳娘親提出，我和她同時作畫，畫壹幅肖像圖，看看誰畫得更像，由在場的那幾人評論，誰畫的更像壹些，誰就是贏家。”
　　“妳們要畫誰？”齊寧問道。
　　向百影瞪著眼睛道：“妳說是誰？她……她竟然要以我的樣容作畫！”
　　“啊？”齊寧壹怔，隨即禁不住大笑起來。
　　“怪不得那小丫頭片子還定下古怪規矩，什麽要與她面對面坐著，除了壹張紙和壹支筆，不得借助其他任何物事，妳想想，她坐在我對面，看我的樣容壹清二楚，我……我又不能用鏡子，如何……如何知道自己長得如何？”向百影沒好氣道：“從壹開始妳娘親就設好了圈套，讓我鉆了進去，我……我竟然上了她的當。”
　　齊寧哈哈大笑，心想那柳素衣還真是機敏調皮，他知道壹個人或許對自己的相貌有個大致的印象，可是徒筆作畫，想要憑空想象畫出自己的樣容來，那可是極其困難之事，往往越是身邊之物，就往往讓人越容易忽視。
　　“所以向叔叔從那時候開始，就成了我娘的結拜弟弟。”齊寧笑道：“從那天開始，妳就……妳就用這酒袋子飲酒？”
　　向百影嘆道：“誰說不是。壹開始每天只有壹袋子酒，還真是不大習慣，不過男子漢大丈夫，壹言九鼎言出如山，自然不能反悔。”頓了頓，才笑道：“要是那場我贏了，妳可得叫我向伯伯，而不是向叔叔了。”
　　齊寧沒有想到柳素衣竟然與向白影有如此淵源，他最奇怪的便是柳素衣為何後來會成為錦衣侯府的禁忌，不失時機問道：“向叔叔，那我娘親大婚的時候，妳是否也參加了？”
　　向百影道：“我與妳娘是結拜姐弟，本來她大婚，我自然是要參加，可是……嘿嘿，那次我恰好要除掉壹個大惡人，沒能趕上婚禮，只能派人送了壹份厚禮，倒是有些對不住妳娘。不過……不過我對妳娘承諾，等她生下第壹個孩子的時候，我定會趕到。”
　　“那……那妳後來趕到了？”齊寧忙問道。
　　向百影申請卻是黯然下來，苦笑道：“妳娘有孕之時，壹直在錦衣侯府之內，錦衣侯府不許任何人見她，我雖然想進府瞧壹瞧，但壹直也沒有與錦衣侯府有什麽交情。”頓了頓，才道：“妳娘是大家閨秀，我向百影當時在江湖上名聲不好，所以我與她是結義姐弟，並無幾人知道，我總不能壞了她名聲。”
　　齊寧微微頷首，問道：“向叔叔，除此之外，妳還知道我娘多少事情？”
　　“我那時候在江湖上到處漂流，頭兩年，每年都去找妳娘壹兩次，和她談論琴棋書畫，後來……後來我將封劍山莊交給了陸大哥，又稀裏糊塗混進了丐幫，事情繁忙，也就見得少了。”向百影緩緩道：“我記得我離開封劍山莊那年，正是妳娘懷上妳的時候，所以特地去了壹趟京城，只是沒有見著妳娘。本來我想等妳出生之後再去瞧瞧，可是……！”說到這裏，苦笑搖頭道：“紅顏薄命，錦衣侯府傳出的消息，妳娘因為身體孱弱，生下妳之後，便即……！”聲音哽咽，卻已經無法說下去。
　　齊寧駭然道：“妳是說……妳是說我娘已經……？”
　　向百影眼圈泛紅，微微點頭：“據說妳娘生妳的時候難產，母子不能全部保下來，雖然後來保住了妳，可是妳娘卻……卻因難產而過世。”凝視著齊寧，肅然道：“所以妳娘為了讓妳安然無事，送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