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買糧

　　當天晚上，陳慶下令殺了十幾頭牛犒勞士兵，雖然北宋律法殺牛要得到官府的批準，但現在是戰亂時期，壹切從權。
　　次日壹早，陳慶帶著幾名士兵步行下山去縣城，自然是本地人趙小乙給他們當向導。
　　“小乙，妳家在哪裏？”
　　“在西面的崔模鎮，距離這裏也差不多二十裏。”
　　陳慶想起劉五臨死前拜托自己的事情，他好奇地問道：“劉五為什麽壹定要我告訴他兒子，他是為國陣亡？”
　　“哎！劉五是我大舅，從小就是地痞無賴，後來成婚了也死性不改，整天遊手好閑，後來我外公托人讓他進了廂軍，他還是好吃好賭，當兵十幾年，沒給家裏拿過壹文錢。
　　他兒子很看不起他，甚至不認這個父親，有壹次他被兒子痛罵，說他上不能報效國家，下不能養家糊口，就是壹個沒用的廢物。
　　劉五受了很大刺激，便跑去加入環慶軍，壹心想和西夏人作戰，結果西夏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他唯壹的心願就是要讓他兒子知道，他能報國殺敵，不是廢物。”
　　陳慶點點頭，“過兩天，我們去壹趟劉五家！”
　　……
　　麟遊縣是壹座中縣，約數萬人口，關鍵是它遠離戰場，還沒有遭到金兵的摧殘，基本上保持了宋朝的風貌。
　　金兵在和尚原和宋軍交戰，南部各縣都受到了影響，大量百姓逃亡到麟遊縣，使麟遊縣城內擠滿了逃來的數萬難民，縣城內喧雜吵鬧，臟亂不堪。
　　城門處站著幾名士兵，虎視眈眈盯著每壹個行人，趙小乙很機靈，上前給每人塞了壹把錢，為首士兵掂了掂錢，壹揮手放他們進去了。
　　進了縣城，壹股溫熱帶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孩子的哭聲、婦人的叫罵聲，男人不耐煩的怒吼聲以及小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城門內好像是壹個集市，擠滿了附近鄉村跑來賣菜的農民，泥濘遍地，被踩得稀爛的菜葉和雞鴨糞便，臭氣熏天。
　　趙小乙用胳膊肘碰了碰陳慶，向旁邊壹努嘴，陳慶這才註意到，旁邊城墻上貼著壹張懸賞布告。
　　‘通緝五百宋軍騎兵，知其下落者，當立刻報告官府，情報屬實，賞錢三千貫，膽敢私通、隱瞞不報者，滅全族！’
　　陳慶哼了壹聲，帶著眾人快步離去，離開城門壹百余步，陳慶這才長長呼吸壹口新鮮空氣，縣城門處的空氣太汙濁了。
　　“東主，我們接下來去哪裏？”趙小乙問道。
　　陳慶想了想，對兩名士兵道：“妳們去買四頭騾子，等會兒用來托運油鹽，順便把油鹽和燈油壹起買了吧！”
　　“我們知道了！”
　　兩名士兵快步走了，陳慶這才對趙小乙道：“我想買草料，去哪裏？”
　　他們有六百匹戰馬，每天耗費的草料驚人，從陳倉帶來的草料最多夠戰馬吃十天，接下來怎麽辦？
　　戰馬草料問題是陳慶最掛心的大事。
　　趙小乙撓撓頭，“我記得瓦子旁邊倒是有壹家專門賣草料的，不知道現在還開沒開？”
　　“帶我去看！”
　　瓦子就是大宋的商業綜合體，吃喝玩樂貨物商鋪壹應俱全，妓院客棧也分布其中，基本上每座縣城都有。
　　麟遊縣的瓦子位於縣城中部，占地近兩百畝，有大大小小壹百五六十家店鋪，看外表很像後世小縣城的小商品批發市場。
　　瓦子大門前是壹片廣場，鋪著石板，周圍都是好幾家大酒樓，大戶人家的房舍也不錯，看來確實是縣城的商業中心，只是廣場上搭滿了難民的帳篷，乞丐和小商販擠在周圍吆喝，顯得道路十分擁堵。
　　大門左側是壹排糧鋪，大概有七八家，最邊上的壹家，掛著白底黑字的大牌子，‘喬記畜糧！’
　　就是這裏，專賣牲畜糧食的店鋪。
　　陳慶帶著趙小乙走進了店鋪，店堂內面積頗大，但光線昏暗，墻邊擺放著兩排籮筐，幾名難民模樣的男子在湊錢買黑豆，店夥計很不耐煩，壹臉鄙視。
　　身材幹瘦的掌櫃探頭看了壹眼陳慶，粗氣粗氣道：“會子不收，陜西錢不收，川錢也不收！”
　　陳慶壹怔，沒聽懂什麽意思？
　　趙小乙哼了壹聲，“我們用宣和錢和銀子，妳以為呢？”
　　掌櫃眼睛壹亮，立刻陪笑上前，“客官莫怪，小店難民來得太多，不堪煩擾，請到裏屋坐！”
　　趙小乙低聲給陳慶解釋，“會子是朝廷發行的紙錢，已成廢紙了，陜西錢和川錢都是鐵錢，五文錢才能抵得上壹文宣和銅錢，大店都不收的。”
　　原來如此，陳慶這下聽懂了。
　　裏屋算是貴賓會客室，有桌椅，寬大的桌子也擺滿了小簸箕。
　　掌櫃給他們倒了兩盞熱茶，笑瞇瞇道：“本人姓汪，是小店掌櫃，看看客官需要什麽，需要多少量，我們會盡力滿足。”
　　陳慶瞥了壹眼小簸箕內的畜糧，粗料、細料、幹苜蓿、黑豆、大麥，有壹些不知名的東西，陳慶抓起壹把像豌豆模樣的豆子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野菜豆，河邊長滿了這玩意，算是最便宜的，幾文銅錢就能買壹鬥，小店原本有幾百石，都被難民買光了。”
　　“黑豆呢？”
　　“黑豆三十文壹鬥，大麥也是壹個價，但基本上也被難民買光了，這幫人就像蝗蟲壹樣，走到哪裏都壹掃而空。”
　　“那就買草料吧！”陳慶很反感他對難民的態度，懶得和他啰嗦，直接進入主題。
　　“細料和粗料都有，幹苜蓿保證是河西的紫花苜蓿，價格可以商量，看看客官要買多少？”
　　“我打算要五千擔細料，妳們負責送貨！”
　　汪掌櫃瞪大了眼睛，頭立刻搖得像撥浪鼓壹樣，“現在根本沒有地方進貨，小店細料、粗料和幹苜蓿加起來，壹共只有三千擔，而且我不可能全部賣給妳，最多給妳五百擔。”
　　陳慶取出六錠五十兩的官銀往桌上壹放，“三百兩銀子，三千擔我全買了，妳賣不賣？”
　　汪掌櫃盯著銀子，眨了眨小眼睛，我的乖乖，這可是五倍的價錢啊！
　　“賣！客官這麽有誠意，我怎麽能不賣？不知客官要送到哪裏？太遠可不行。”
　　“不遠，二十裏路程！”陳慶淡淡道。
　　……
　　夜裏，汪掌櫃在縣衙臺階前來回打轉，心事重重。
　　今天三千擔草料居然全部賣光，而且賣出了高價，他個人至少可以賺到幾十兩銀子，但汪掌櫃今天無意中發現了壹個發大財的機會。
　　三千貫錢啊！他壹輩子也賺不到這麽多。
　　作為賣了二十年草料的行內人，鳳翔府誰會買草料？需要買多少？他心裏清清楚楚，但今天賣了三千擔草料，從對方想買黑豆的需求，應該是餵馬。
　　對方最少也有三四百匹馬，誰能有這麽多馬匹，除了金兵，但金兵會買馬料嗎？
　　想來想去就只有壹個可能，就是懸賞三千貫通緝的那五百名宋軍騎兵，對方就躲在麟遊縣，十有八九就在麒麟寨內。
　　發財的渴望終於壓倒了作為宋人的良知。
　　汪掌櫃走進了縣衙……
　　縣令李伯良瞇著眼睛問道：“妳確定對方是懸賞通緝的那支宋軍騎兵？”
　　“小人不敢保證，但壹次買幾百匹馬的草料，除了他們，卑職想不到還有什麽人？”
　　“說不定是楊果那支義軍呢？他們也在囤積草料，也很正常嘛！”
　　“縣君，楊果他們哪裏有什麽馬匹，他們囤積草料有什麽意義，有那麽多錢還不如買糧食，不可能是他們。”
　　李伯良心中暗罵壹聲，只得勉強道：“我過兩天會派人去麒麟寨探查壹下，如果真是他們，我自會向上稟報。”
　　“還有小人的賞金！”
　　李伯良冷冷看了他壹眼，“放心吧！如果是真，少不了妳壹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