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胡平
嘉佑嬉事 by 血紅
2023-12-2 17:43
劍城,無名小院,天書先生微微抽搐著醒來。
白黿是個刻薄寡恩的性子,什麽人或者物,對她有用的時候,那是千好萬好,說什麽都好;壹旦沒用了,就棄之敝履,完全不把人當人的。
天書先生蔔算出了接引頭陀壹行人的行動,讓劍門為首,帶領壹群宗門高手群起而攻,得了好彩,那壹段時間,白黿對天書先生的態度自然是恭敬有加,出行入住、衣食車駕等,都是伺候得妥妥當當,全都是極上品的款待。
但是天書先生吃了盧仚的暗虧,去計算壹個根本不可能算出來的數字,被天機反噬,傷損了根基,重創了神魂後,白黿就把他當死人置之不理了。
極僻靜的壹條小巷,極樸素的壹小院子,院子正中有壹顆大銀杏樹,此刻正滿樹金黃,風壹吹,落葉如雨,‘簌簌’有聲的灑在屋頂、地面。
天書先生就是在這落葉聲中醒來。
他躺在壹張硬木制成的,頗有點寒酸的木床上,身上蓋著壹條粗布面子的薄薄被褥。房間裏沒有什麽陳設,只是屋子角落裏,有壹口百來斤重的三足黃銅鼎,裏面點著劣質的香料,味道有點刺鼻,還混雜著木屑燒糊的熏煙味。
天書先生陰沈著臉,伸手摸了摸床架子。
嘖,普通松木制成,不要說什麽天地靈木之類的材料,居然連世俗界普通地主家喜歡的什麽檀木、黃花梨之類的材料都是遠遠不如的了。
伸手捏捏身上蓋著的被子,這布料粗劣得——天書先生好似看到了壹滿臉橫肉的大漢,粗手粗腳的在織布機上壹通瞎折騰,才制出了這麽粗糙,甚至有壹個個紗眼的料子罷?
天書先生保養得極好的手指頭,碰到這被單的時候,甚至感覺到,自己是在摸壹片砂紙!
吧嗒壹下嘴,天書先生搖搖晃晃的,艱難的撐起了上半身。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嘖,他極其嫌棄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他上身光溜溜的,下身倒是套了壹條褲頭,但是很明顯,已經有七八九天沒有人給他擦拭身體了,更不要說沐浴了。
修煉之人身體清潔,按理說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不洗澡,也不會有什麽汙垢油膩。
但是天書先生神魂重創,自身修為驟降,身體機能也極大受創,如今他的身體就和普通凡人沒什麽兩樣。是以他身上蒙了壹層厚厚的汙漬,低頭嗅嗅,壹股濃郁的老壇酸菜味撲面而來。
“世道涼薄,人心不古。”天書先生氣得渾身直哆嗦。
他是壹介散修,沒什麽宗門、家族靠山,他自己運測天機的本領,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最強的底牌。當他鼎盛之時,他走到哪裏,壹群壹群的高手名宿不都是供著他,哄著他,捧著他,逢迎著他?
可是自己只是被天機反噬了壹次……
手腳發冷,心頭壹陣冰涼,天書先生低聲嘟囔:“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今日種種,來日……來日……”
天書先生沈默了壹陣,氣得狠狠給床架子來了壹拳。
來日似乎他也不能怎麽樣。
他只是精通天機蔔算之術,但是各種廝殺征戰之類的神通秘術,他是壹竅不通。正經的修士,跨壹個大境界擊敗甚至擊殺敵手,可以稱之為天驕、妖孽。而他天書先生麽,輕輕松松可以被比他矮了兩個大境界的修士放翻!
這就很沒趣了。
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來,在房間裏找了壹圈,連壹件衣物都沒找到。
天書先生沈默了壹陣,右手在左手中指上佩戴的壹枚灰撲撲石質戒指上磨蹭了壹會兒,體內不多的壹點兒法力湧入戒指,壹套衣物和幾個丹瓶憑空飛出。
穿上衣服,打開丹瓶,胡亂吞了幾顆靈機四溢、光芒縈繞的寶丹下去,不多時,天書先生就覺得身上有了力氣,壹縷縷綿柔、清靈的法力綿綿而生。他手指輕輕壹彈,身上的壹切汙漬和怪味頓時化為壹道惡風飛出。
‘咣當’壹聲,壹個生得粗手粗腳、憨頭憨腦,長相粗鄙的十三四歲少年壹頭撞進了房間。
少年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耶?老頭?妳沒死啊?哎,這下麻煩了,人家說什麽時候妳死了就去給他們報信,我給妳收屍了就能拿壹份賞錢。”
“妳怎麽不死呢?”
“早知道就按照街頭三狗子的法子,給妳餵藥的時候,往妳湯藥裏加壹把砒霜,妳早就嗚呼了!”
少年痛心疾首的搖頭跺腳:“哎呀,妳沒死,我豈不是拿不到賞錢了?”
天書先生死死的咬著牙。
他略略掐指壹算,雖然此刻他算不出來什麽太神妙、高遠的東西,但是起碼能計算壹下日期時辰。隨後他心裏壹陣的惡心,他昏睡了這麽多天,就是這麽壹個顢頇的孩童在照顧他?
天書先生氣得鼻孔都在冒煙。
往日裏,他是有潔癖的,他無論到哪裏,伺候他的,都是身段兒柔軟、面容嬌俏、聲音甜滋滋脆生生的小丫頭……這種顢頇的少年,若是敢碰觸他的日常用具,基本上都是要被打死的!
“呵,呵呵……今生今世,我再不會為劍門蔔算。”天書先生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大袖壹甩,天書先生沈默了壹揮,左手往自己面龐上壹抹,他的模樣頓時驟然壹變,變成了壹名面皮漆黑,滿是皺紋,下巴上還長了壹縷山羊胡須的糟老頭子。
少年駭然怪叫,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去。
“見鬼了,見鬼了,這老冬瓜瓢子會變臉!”
天書先生冷哼壹聲,大袖壹甩,壹股法力轟出,那少年身體驟然壹僵,然後‘嘭’的壹下炸成了血霧。
“不明所以!”天書先生陰沈著臉,大步走出房間,猛地睜開眼睛,朝著四面八方望了壹眼。他根源受損,神魂被重創,很多高明手段已經施展不得,但是最基本的望氣之術,已經近乎成了他的本能,這還是能夠施展的。
壹眼望去,天書先生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在他眼裏,整個劍城都被壹層濃郁的血色籠罩,而那血色的來源,則是在洗劍池的東方——那個方向,幾乎已經變成了壹片血海,紅的發紫,紫的發黑。
有重劫!
“但是我不會告訴妳們!”想起自己蘇醒時的所見所聞,天書先生再看看這個樸素得有點寒酸的院子,跺跺腳,匆匆打開院門,就直奔劍城通往外界的虛空挪移陣。
劍城綿延數百裏,每年、每月、每日,四面八方趕來求劍的修士猶如蝗蟲群,密密麻麻的鋪天蓋地。是以劍城的虛空挪移陣業務繁忙,每天的人流量極大。劍城壹共在城內、城外布置了上千座大大小小的虛空挪移陣,這才勉強滿足了客戶的需求。
虛空挪移陣,自然有壹股奇異的空間波動時刻向外擴散。
這種空間波動,在天書先生這樣的天機蔔算高手眼裏,就好像黑夜中的燈塔,無比的鮮明。他直奔距離他最近的壹座虛空挪移陣,且不管那座挪移陣通往哪個方向的,先離開了劍城再說。
前些日子,他給白黿看相,他可是看出了很多東西,但是忌憚劍門的勢力,他不敢說。
這白黿麽……在天書先生看來,就是個殺千刀的活該早夭的短命鬼,命裏無福,克父克母克親族,但凡和她有點關系,就會被活活克死的天生地養的極品喪門星!
但是,有命格極重、極貴,尊貴到不可描述的大人物,以逆天手段,為她強行改命,鎮壓了她的命數,才讓她太太平平的長大,甚至還能在劍門呼風喚雨、肆意胡為。
那等大人物的實力、命格、氣數等……天書先生不敢蔔算!
但是白黿的心性,他是看透了的,這就是壹個極品的惡婦,和她走得太近,要麽被她身上那股子詭異的命格之力庇護,跟著她壹起呼風喚雨、為所欲為,要麽就會死得淒慘無比。
可憐天書先生,就是不被那股子命格之力庇護,變得淒慘無比的那個倒黴蛋!
“速速離開……以後,不和劍門打交道。這個鬼女人,和她稍稍靠近壹些,老子會死無葬身之地!”天書先生嘰裏咕嚕的抱怨著。
他步伐匆匆的穿街過巷,壹路來到了壹座占地有百多畝,門前車水馬龍、人流洶湧的大院子門前。壹陣陣奇光不斷從院子裏湧出,強大的空間波動不斷襲來。
天書先生急匆匆走進了院子,找到了負責這座虛空挪移陣的劍城執事,隨意繳納了壹筆靈晶,隨口報了壹個要去的地方。
眼前的虛空挪移陣驟然亮起,大片人影從奇光中浮現。
高高矮矮、七長八短、胖胖瘦瘦、黑白俊醜都有,各色各樣的男女從虛空挪移陣中湧出。天書先生朝著這些人看了壹眼,身體驟然壹僵,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這都是壹群……該死的,殺千刀的兇神啊!
人群中,壹名生得面色蒼白,吊梢眉,三角眼,走路松松垮垮沒有個模樣的青年猛地朝著天書先生望了過來:“耶?妳看我作甚?這麽醜的糟老頭子,妳看我作甚?啊?妳看上了少爺我的美色,想要對少爺我圖謀不軌?”
天書先生壹聲不吭,轉身就跑。
那青年猛地向前飛撲,右手抓起壹柄鋸齒九環大砍刀,‘噗嗤’壹聲將天書先生壹刀兩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