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 末章之壹

　　張平的屍身在緩緩的消失，化成黑水，滲入地下，而鮮花在原野間不斷盛開，化解著汙穢的氣息，最終覆蓋整個戰場。
　　秦惜月在張平死去不遠處的花叢裏坐了下來。
　　血腥的戰場已然消失，原野間變得安詳而美麗。
　　原野間開始響起壹陣陣歡呼聲。
　　林夕擡起頭，望向歡呼的人群。
　　他看到遠處歡呼的人群的最前方，站著壹個年輕人。
　　他覺得有些熟悉，然後他想起了學院裏的壹場大火，想到了這個年輕人是誰。他看著這個年輕人同樣不再青澀的面容，想到了這個同學對於他的承諾。
　　他便明白了這個同學為什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這名年輕人的修為對於他和張平的戰鬥而言太過弱小，然而這個同學卻始終記著對他的諾言，準備把命還給他。哪怕這最終不能改變什麽，但這就是壹種信念和態度。
　　林夕看到了這名許久不見，在學院時也很少和他有交集的同學，他想到了更多的同學，更多學院裏美好的事。
　　他對著那名許久不見的同學笑了笑，彎腰采下了壹朵蒲公英壹樣的花朵。
　　……
　　……
　　很多天以後，壹輛馬車在壹個普通的小鎮道邊停了下來。
　　馬車裏軟榻上躺著的人是許箴言。
　　他的身上纏著很多繃帶，但依舊有渾濁的黃水從繃帶上滲出來。
　　當曠野上鮮花盛開，魔王的時代終結之後，跟隨著魔王，或者說本身便和魔王牢牢的捆縛在壹起的人便不可避免的遭到了雲秦人的報復和追殺。
　　許箴言離開龍蛇山脈腳下的曠原很早，在張平和林夕的戰鬥剛剛開始，天地元氣都湧入林夕的身體時，他便已經離開。
　　然而即便沒有和許多煉獄山神官壹樣直接死在東林行省，在接下來的逃亡裏，他還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當馬車在這個小鎮的道邊停下時，在車廂裏昏睡的許箴言醒了過來，他喚了兩聲，但得不到任何的回應，於是他明白自己的最後壹名部下也拋棄了自己，偷偷逃離。
　　他掀開了車簾，走出了馬車。
　　這是壹個白墻黑瓦，有小河流淌而過的幹凈小鎮。
　　許箴言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他覺得很幹渴。
　　他很想喝壹口蜂蜜糖水。
　　於是他離開了馬車，走向這個小鎮。
　　突然間，他蹣跚的腳步頓住。
　　他的目光停留在壹片田地裏。
　　有壹個短發的男子和他的妻子在收割稻谷，他們的壹對兒女正睡在壹個草垛上。
　　短發男子出了很多汗，他的妻子遞給他壹個水囊。
　　短發男子大口大口地喝著水，喝得十分暢快。
　　許箴言的喉結也隨著短發男子的大口喝水而不停動著。
　　壹些記憶如霧氣般在他的心中升起。
　　他認得這名短發男子……這名短發男子是唐可。
　　唐可並沒有註意到許箴言出現在這裏。
　　在喝過水之後，他便又彎下了腰，開始勞作。
　　他的妻子跟在他的身旁，壹起勞作。他們的壹對兒女用草帽遮著臉，睡在田邊。
　　這壹切看上去如此的普通，卻又如此的安靜平和。
　　這就是邊蠻唐可壹直想要的生活。
　　許箴言遠遠地看著，他站不動了，坐了下來，他突然之間覺得非常的嫉妒，他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本來也可以這樣度過壹生。
　　他想到自己現在想要的，只不過是壹碗糖水。
　　然後他感覺到了巨大的痛苦。
　　這樣的痛苦讓他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他往後倒了下去，他最後在這個世上看到的，是壹片安靜祥和的藍天。
　　……
　　在許箴言離開這個世間的時候，壹個單薄瘦弱的少女走入了中州城。
　　她和昔日第壹次走進中州城的湛臺淺唐壹樣，有些迷茫的看著中州城的大街小巷，車水馬龍，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她是學院的守夜者，暗祭司的傳人，艾綺蘭。
　　在學院的這場內戰終結之後，林夕再也不要讓她行走在黑暗裏，他告訴她，她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享受自己的人生。
　　艾綺蘭壹時不知道自己除了守護和戰鬥之外，自己想要做什麽。
　　在走入中州城前，她知道林夕說的是對的，人終究要追求自己生命的意義，然而她依舊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人生是什麽樣的。
　　她在中州城裏有些漫無目的的走著，她還買了壹串冰糖葫蘆慢慢的吃著。
　　然後她遇到了壹個人，壹個看上去怎麽也不會瘦下去的胖子。
　　“蒙白。”
　　艾綺蘭有些驚喜的叫出聲來，她問也有些驚喜的迎上前來的蒙白，“妳怎麽也在這裏？”
　　蒙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她，輕聲道：“我來中州城裏學壹些東西，妳呢，怎麽也會在這裏？”
　　“我只是隨便看看。”艾綺蘭有些澀然，壹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兩個人無言了片刻之後，艾綺蘭輕聲問道：“妳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蒙白臉孔微紅道：“我準備做老師。”
　　艾綺蘭有些醒悟：“妳準備回學院，做黑袍講師？”
　　然而蒙白卻搖了搖頭，更加有些羞澀道，“學院肯定會重建，但我不是回去學院做講師，我只是想做普通的老師……我想去壹些沒有什麽學堂的地方，教壹些孩子識字，教他們壹些道理，只要能夠識字讀書，懂做人的道理，他們自己就能學到更多的東西。所以我到中州城來……因為中州城裏有各種各樣的老師，我可以學習他們的壹些經驗。”
　　艾綺蘭呆了許久。
　　“妳至少可以讓他們學會什麽是勇氣。”她呆了很久之後，認真地看著蒙白說了這壹句。
　　蒙白咧嘴壹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艾綺蘭卻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意義，她笑了笑，認真地看著蒙白，“我也跟著妳去，做不成和妳壹樣的老師，我也可以做個幫手。”
　　蒙白怔住，但是他很快也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