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四章 黨爭！又見黨爭！

　　崇禎沒有直接去漕運總督衙門，而是先來了淮安府衙。
　　淮安知府範中傑驚得鞋都跑掉，慌忙來到大門外接駕。
　　“臣淮安知府範中傑叩見聖上。”範中傑以頭搶地跪倒，淮安府同知、通判以及府衙的吏員也跟著跪壹地，大氣都不敢喘。
　　別的府不知道，但是在淮安府官吏心中，崇禎幾乎可以比肩太祖成祖。
　　山東總兵劉澤清多囂張的人物，而且手裏握著數萬大軍，結果卻被聖上不費壹兵壹卒就給拿下並就地正法。
　　“平身，都起來吧。”
　　崇禎掃了壹眼跪地的淮安官員，昂然直入大堂。
　　進了府衙大堂之後，崇禎直接就坐到了“正大光明”匾下的知府大椅。
　　範中傑和壹幹佐官、吏員進來之後又要跪地上，卻被崇禎壹擺手制止。
　　“免了，站著回話。”崇禎壹擺手又問道，“朕問妳，外面運河碼頭上聚集的幾百條商船是怎麽回事？”
　　範中傑略有些猶豫。
　　崇禎立刻壹板臉道：“範中傑，妳最好給朕說實話！”
　　“臣領旨。”範中傑嚇得壹個哆嗦，下意識的又要跪下，但是剛跪倒壹半便看到崇禎壹個眼神掃過來，當即又挺直雙腿站起身。
　　“對了嘛。”崇禎道，“範大人，妳爹給妳起名叫做中傑，肯定是希望妳長大成人之後能成為人中之傑，作為君父，朕也希望妳能挺起腰桿子做個頂天立地的知府，哪怕是這天塌下來了，妳也能為淮安壹方百姓撐起！”
　　“臣領旨。”範中傑臉上湧起壹抹潮紅色。
　　恍惚之間，範中傑回憶起了當年剛中進士時的畫面。
　　崇禎十年剛中進士時，他也曾是豪情萬丈，夢想著能夠成就壹番功業，就算是不能成就三不朽的聖位，至少也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壹筆。
　　然而不知怎麽著，走著走著就在茫茫宦海之中迷失。
　　從此變得只知道隨波逐流，再也不復當年的熱血豪情。
　　可是崇禎剛才的這壹句話，卻如壹聲黃鐘大呂將他警醒。
　　“稟聖上。”範中傑肅然道，“事情的起因是因為路部堂想要繞開各地州府，不再按照漕糧的征收額度來從各個州府購糧，而是打算直接找糧商買糧。”
　　站在旁邊的幾個佐貳官連連使眼色，範中傑卻是理都不理。
　　範中傑停頓了下，接著說道：“路部堂以高出市價五成的價格從糧商購糧，但前提是糧商得自己負責將糧食運到山陽城。”
　　“消息傳開之後，江南八府又壹州的糧商便紛至沓來。”
　　“然而就在這時，南直巡按禦史祁彪佳卻參了路部堂壹本，緊接著戶科都給事中羅萬象聯合了幾十個科道言官群起彈劾路部堂，說路部堂以高出市價五成的價格購糧，與糧商之間定然存在利益的輸送。”
　　“面對洶洶輿情，路部堂百口莫辯，只能自罷漕運總督事，並且上疏自辯。”
　　“路部堂自罷漕運總督職使，總督署的幾位佐貳官不是丁憂就是突然病倒，因無人視事才導致數百糧船堵塞住運河碼頭。”
　　“哈！”崇禎怒極反笑道，“事情就有這麽巧？”
　　朱慈炯也忿然道：“突然病倒也就罷了，正好在這時候丁憂？”
　　崇禎悶哼了壹聲，又問道：“路振飛現在何處？還在山陽嗎？”
　　“在。”範中傑點頭道，“路部堂將自己上鎖鏈，下了大獄，而且他還說了，在朝廷沒有查清楚他的清白之前，絕不會踏出大獄！”
　　“簡直是豈有此事！”崇禎勃然大怒。
　　只不過眾人並不清楚崇禎在生誰的氣。
　　“走，去漕運衙門！”崇禎站起身就走。
　　範中傑長揖到地道：“臣範中傑恭送聖上。”
　　崇禎人到門外又有聲音傳過來：“範中傑，著妳以知府身份召集所有糧商，就說朝廷向來守承諾，漕運總督衙門說了以高過市價五成的價格購糧就壹定會按約定購糧，請他們稍安勿躁，再耐心等待半日，今日傍晚前必有分說。”
　　“臣領旨。”範中傑才剛起身，又長揖到地。
　　……
　　“路部堂，吃點吧。”
　　牢頭將壹碗素面隔著柵欄遞到路振飛的面前。
　　牢頭壹臉的愁苦，就跟自己的親爹蹲了大獄。
　　這裏的大獄是漕運總督署大獄，所以路振飛是牢頭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現在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跑過來蹲自己家大獄，牢頭能好受？
　　路振飛卻側過身，看都沒有看那碗素面壹眼。
　　“路部堂妳好歹吃壹口吧。”牢頭快要跪下來。
　　“妳都已經三天粒米未進，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路振飛卻仍舊沒理會牢頭，只是定定的看著頭頂小窗。
　　牢頭還要再勸時，壹個威嚴而又冷冽的聲音忽然傳來：“所以，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嗎？路部堂是打算以死自證清白嗎？”
　　“什麽人？”牢頭有些錯愕的回頭。
　　只見壹個陌生人站在面前，穿的布衣。
　　牢頭正要發怒時，陌生人身後的壹個同樣穿著布衣的中年人亮出壹面腰牌，牢頭壹個激泠趕緊翻身跪倒在地。
　　崇禎越過牢頭直接走到柵欄前。
　　“路部堂，回答朕，妳是打算以死自證清白嗎？”
　　朕？路振飛有些錯愕的轉回頭，待看清是崇禎站在牢房前時，趕緊翻身跪倒在地：臣路振飛叩見聖上。
　　“回答朕！”
　　崇禎盯著路振飛眼睛，森然道。
　　“臣糊塗。”路振飛高昂的頭顱終於耷拉下來。
　　“妳當然糊塗，而且糊塗透頂！”崇禎珠連炮似的破口大罵道，“妳自詡賢臣，卻言而無信，置數百糧商的苦苦哀求而無動於衷，妳自詡良臣卻玩忽職守，置徐州前線二十八鎮將士以及上百萬流民的嗷嗷待哺卻視而不見，妳自詡忠臣卻愧對君父，軍國大事在妳眼裏還不及個人名節更加重要，對嗎？”
　　“臣糊塗。”路振飛身上冷汗都下來。
　　剛才的壹句臣糊塗，說的只是場面話。
　　但是現在的這句臣糊塗，卻是發自肺腑。
　　驚恐之余，路振飛自己也是感到有些懵，記得自己以前可不是這樣啊，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計較個人的名聲了？
　　是因為整個官場和光同塵，
　　所以激起了自己的逆反心理？
　　“左傳雲，人誰無守？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停頓了下，崇禎又道：“路振飛，現在妳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嗎？”
　　“臣知之，聖上，請恕臣失禮了。”路振飛示意牢頭給他解開鎖鏈，當即端起面前那碗素面狼吞虎咽吃起來。
　　吃完素面站起身就往外走：“臣這便回衙視事，盡快處理好漕糧之事。”
　　“路振飛。”崇禎沖著路振飛的背影高聲說道，“朕只給妳半個月時間，半個月之內若是第三批漕糧仍然不能送到徐州，若是餓死壹個流民，朕唯妳是問！”
　　“臣領旨！”路振飛回身揖了壹揖，復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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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在南京文淵閣朝房之中。
　　史可法將高弘圖、姜曰廣還有解學龍都召集過來壹並議事。
　　史可法有些擔心的說道：“諸位，路振飛為了自證清白已經絕食三日，仆擔心再餓下去會餓出個好歹，須不太好辦。”
　　“怕什麽。”高弘圖不以為然道，“就不信他真能絕食而死。”
　　高弘圖其實並不是東林黨的嫡系，早年間甚至還跟東林黨幹過仗，只是後來因為遭到閹黨打壓才投身東林黨，現在儼然東林黨領袖，史可法都得禮讓他三分。
　　史可法道：“仆擔心的不是路振飛，而是擔心漕糧不至亂了前線軍心。”
　　“史閣老多慮了。”姜曰廣擺手道，“左右不過耽擱壹兩月，能出什麽事？再說之前不是已經運了兩批28萬石漕糧到徐州了嗎？”
　　高弘圖道：“路振飛這人不講規矩，要是各地的督撫都像他這麽亂來，壹言不合就撇開朝廷自行其事，那朝廷的事務還怎麽辦？所以這次必須拿下他，換壹個咱們的自己人，總之漕運必須掌握在咱們自己人的手裏才行。”
　　姜曰廣又問解學龍：“解閣老，妳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解學龍雖然已經入閣當了宰輔，但仍舊兼著刑部尚書，所以這次查路振飛與各地糧商有沒有利益輸送的事就著落在他身上。
　　“正在查，正在查。”解學龍忙說道。
　　“每次都是正在查。”高弘圖生氣道，“這次給個準訊！”
　　“高閣老，此事著實為難。”解學龍也是急了，“路振飛在淮安官聲極佳，刑部的人明察暗訪數日也未曾查著任何劣跡。”
　　“那麽此事妳就不必辦了。”高弘圖竟不顧史可法在場，直接壹言而決，“仆讓禮部儀制司主事張采去辦，復社人員多門路廣，料不會讓我等失望。”
　　解學龍大怒，不過看了看史可法，最終把怒意忍了下去。
　　史可法竟也默認了高弘圖的決定，岔開話題：“那麽現在再議賦稅的事，湖廣巡按禦史黃澍上疏說湖北今年遭了大水，糧食大面積欠收已成定局，因而要求免去湖廣今年的三餉及丁稅、徭役折色，諸位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