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乢山書院（壹）

　　那夢又來了。
　　淋漓的血，紫色方面的獨臂漢子撞碎房門撞了進來。
　　飛起來的殘破屍體劈頭蓋臉的砸下，獨臂漢子獰笑著當頭壹刀劈下，壹道細小的銀光從斜刺裏撞了過來，擋在了刀光前。
　　渾身大汗淋漓，驟然從夢中驚醒！
　　天還沒亮，楚天就穿著壹件魚皮水靠，出了自家院子後門，拐過幾塊嶙峋的大石，就到了白蟒江邊。這裏左右都是青松翠柏挺立，江對面是高聳的懸崖峭壁，江上也無船經過，再沒人能看到他的動靜。
　　蹲在水邊發了壹陣呆，壹條極細的波紋從江心快速向這邊掠了過來。
　　距離岸邊還有十幾丈遠，壹支尺許長短的尖銳黑角劃破水面，緊接著壹個笆鬥大小的猙獰蛇頭緩緩探了出來。漆黑的蛇頭上兩點綠色的眸子閃爍著森冷無情的寒光，當它看到楚天的時候，眸子裏的冷意這才悄然消逝。
　　七八尺長的蛇軀從江水中伸了出來，黑蛇湊到了楚天面前，長長的蛇信子在楚天鼻頭舔了舔。
　　“天哥兒，有壹陣子不見了。”黑蛇的脖頸鼓動，壹道尖銳的聲音傳來：“這麽急聯系有什麽事麽？正好我路過，不然怕是還要三五天才有人過來。”
　　楚天從袖子裏掏出了壹個做工粗陋的玉瓶，他拔出了瓶塞，從中倒了壹顆豹胎丹出來。枯黃色的丹丸散發出刺鼻卻雋永的氣息，黑蛇碩大的腦袋湊了過來，驚訝道：“喲？丹藥？”
　　“壹共六顆！”楚天沈聲道：“送回去給狐老，看看能琢磨出方子不。下次給我捎點藥材過來，阿狗、阿雀最近到了關口上，需要藥力幫助沖關哩。”
　　將豹胎丹塞回玉瓶，封緊了瓶塞，黑蛇信子壹卷，將藥瓶含在了嘴裏。他向楚天點了點頭，細聲細氣地說道：“放心，我這就趕緊回去。嘶，咱們庫房裏的藥材堆積如山，奈何就是丹方子太少。六顆豹胎丹……”
　　黑蛇轉過身，長長的蛇軀慢慢的沒入了江水。
　　“嚇，狐老雖說最近的手藝有長進了，妳別抱太大指望。上次妳送回去的八顆回元丹，可就被他生生糟踐了。這六顆豹胎丹哪，或許能成，或許不成。”
　　“不過前些日子，妳虎爹走運，抓死了好大壹顆千年參娃娃，我回去就給妳送來。不入丹藥，藥性雖會浪費六七成，總能讓妳三個娃娃好生的補壹補。”
　　黑蛇沒入了江水，水桶粗細的蛇軀奮力壹振，頭頂尖角噴出壹道淡淡的黑光，江水對他的阻力頓時驟然消失。黑蛇“唰”的壹下順著江底竄出了上百丈遠，幾個扭動就竄出了十幾裏地。
　　短短十幾個呼吸間，黑蛇就已經沖出了白蟒江口，順順當當的進入了水勢更大了數倍的大龍江。黑蛇順水而下，向著大龍江的下遊東南方急速遊去。順水而下千多裏地，壹片蒼莽山林氣象萬千，更是三州交界的要害之地。
　　楚天靜靜的蹲在江邊發了壹會兒呆，然後仰天低聲的哀嚎起來：“六顆豹胎丹哪！都還沒捂暖和哩！狐老，狐老，妳這次再糟踐了東西，琢磨不出丹方來，下次有好東西，我和阿狗、阿雀，定然是自己先吃了，再不會給妳壹根丹毛！”
　　後面院子裏已經傳來了喧嘩聲，駑馬的響鼻聲，車輪和地面撞擊聲，還有被招來幫忙的力夫的驚嘆聲，無不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楚天站起身，順著小道回了自家院子，就看到十幾個車夫、數十個力夫擠在院子裏，看著院子池塘中挨挨擠擠的十條金鱗大鯉魚驚嘆不已。
　　“爹也，這不止壹丈吧？”
　　“啊呀，白蟒江多少年沒見過這般大魚了。”
　　“可不是麽？這江口是定然存不住身的，得去上遊那些水勢最急、江水最深、最是兇險的地方，才有這等巨物！”
　　“乖乖，楚檔頭出手，果然名不虛傳，這短短兩天功夫，居然就弄到了這麽大十條金鱗大鯉魚。”
　　“奇了，也巧了，這十條金鱗大鯉魚，怎麽都是壹般長短，長得也幾乎壹般無二？難不成還是壹胎同胞的十兄弟？”
　　剛剛走進院子裏的楚天步伐驟然壹僵，差點壹腦袋杵在地上。
　　蹲在壹旁井欄上喝魚湯的阿雀猛地打了個噴嚏，差點被魚湯嗆死。
　　已經吃過了早飯，拎著那條狼牙棒站在壹旁的阿狗嘴角裂開，露出兩根尖銳的犬牙，齜牙咧嘴的就想要發作。
　　原本得意洋洋站在屋檐上，笑呵呵俯瞰這群“無知凡人”的鼠爺身體壹抽，差點沒從屋檐上滾了下來。
　　十條金鱗大鯉魚長得幾乎是壹模壹樣？連長短都分毫不差！
　　鼠爺將自己的長尾巴塞進嘴裏，兩顆鋥亮的門牙死命的撕扯自己的尾巴，他想死的心思都有了。失手，失手了啊，只顧著“制造”十條大鯉魚，卻壹時間忘了這個茬兒！
　　楚天重重的咳嗽了壹聲，他跺了跺腳，背著手帶著壹臉的威嚴走到了人群後：“聒噪些什麽？鯉魚不都生得差不多麽？難不成它們和人壹樣，誰還多生了幾個瘊子，誰還是個癩痢頭，能讓妳們看出不同來！”
　　帶著壹絲惱羞成怒，楚天蠻橫不講理的喝道：“長得差不多長短的鯉魚，自然是生得差不多模樣，妳們這群賊男女，還能看出什麽不同來？或者，讓妳們來做這個魚檔頭？”
　　拔出兵器架上的齊眉棍，楚天用力的揮動著棍子，趕得滿院子的大漢紛紛忙活起來：“幹活，幹活，趕緊裝車送去乢山書院！誰耽擱了事情，這個月他家的份子錢加收！”
　　壹眾車夫、力夫腳不著地的忙活起來，壹架壹架特制的四輪馬車挨次進了院子，力夫們跳下池塘，用粗麻繩編成的大網撈起了壹條有壹條金鱗大鯉魚，小心翼翼的將他們送進了馬車上的水槽中。
　　饒是有楚天在壹旁震懾，這些力夫依舊忍不住嘴碎：“奇怪也哉，這般大的鯉魚，怎麽這麽乖巧順服？壹點跳動都沒有哩？莫不是死了？可是這魚鰓開合得卻也飛快！”
　　楚天閉上了眼。
　　妳讓這些鯉魚如何掙紮呢？它們就是鼠爺造出來的異物，估計腦子裏壹絲兒魂靈兒都沒有，徹頭徹尾的白癡，它們對外界刺激毫無反應，妳讓它們如何掙紮？
　　壹旁的阿狗輕輕的咳嗽了壹聲，壹絲常人感受不到的獸性氣息擴散開來。